泉州海关的首次危机,在叶悠悠的远程指点与郑和的坚定执行下,得到了妥善而强硬的解决。
面对大食商人的贿赂、鼓噪与威胁,郑和牢记帝后“规矩就是规矩,不容挑衅”的旨意,寸步不让。他先是当众出示《大燕通商律》中关于禁止夹带武器的条款,以及该商人签字画押承诺遵守的文书副本,义正辞严地驳斥其无理取闹。随即,调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市舶司水师兵卒,列阵于海关衙署前,肃杀之气顿生。
“尔等番商,既入我大燕,便需守我大燕法度!”郑和声若洪钟,传遍当场,“夹带违禁兵器,意图不轨,已是触犯律法。贿赂关员,聚众闹事,更是罪加一等!今日本官依律扣押违禁货物,将首犯收押待审,余者若再敢喧哗,视同共犯,一并拿下!”
那大食商人见贿赂不成,大燕官员态度如此强硬,且有兵卒压阵,顿时气馁,同伙也纷纷退缩。最终,违禁弯刀被没收,涉事商人被处以高额罚款并驱逐出境,三年内不得再入大燕贸易。此事迅速在番商圈中传开,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大燕的海关绝非虚设,规矩森严,不容侵犯。此后,类似试图蒙混过关或挑战权威的事件明显减少,海关运作日渐顺畅。
消息传回京城,萧绝与叶悠悠略感欣慰,但这只是“立规”的第一步。他们深知,任何政策法令,最终都要落到民间,接受百姓民生的检验。高高在上的决策,若脱离实际,便是空中楼阁。因此,在海关制度逐步推行、朝政相对平稳之际,帝后二人做出了一个决定:微服出宫,亲眼看一看、听一听,这江山在各项新政之下,究竟是何模样。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萧绝与叶悠悠换上寻常富商夫妇的绸缎衣裳,带着两名精干侍卫(扮作随从),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出了皇城。
第一站,是京郊最大的官营纺织作坊。此地已全面换装了改良后的新式织机。还未进工坊,便已听到里面传来密集而有节奏的“唧唧”声。进去一看,数十排织机整齐排列,女工们手脚麻利地穿梭引线,梭子飞舞,布匹如流水般在她们手中延伸。效率比旧式织机快了何止三倍。
叶悠悠装作对织布感兴趣,与一位正在歇息喝水的中年女工攀谈起来。
“这位大姐,这新织机好用吗?一天能多织不少吧?”叶悠悠语气温和。
那女工见这对夫妇衣着光鲜却态度亲切,也乐意答话,脸上带着笑:“好用!太好用了!以前用老织机,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织不了多少。现在用这个新的,省力不少,织得还快!像俺这样手不算太快的,一天也能多织出近两匹布呢!”她指了指旁边一个手脚特别麻利的年轻女工,“瞧见没?那丫头,一天能多织三匹!”
“那工钱也涨了吧?”萧绝在一旁问道。
“涨了!”女工笑容更盛,“按织的布算钱,织得多就拿得多。如今俺一个月挣的,比过去多了快一倍!家里娃儿能多吃几顿肉,过年也能扯身新衣裳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芝麻糖,“东家……呃,是朝廷,体恤我们,晌午还管一顿饭,有时还有点心想。这糖就是发的,俺没舍得吃完,带回去给孙子。”
看着女工眼中真切的笑意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萧绝与叶悠悠相视一眼,心中触动。改良织机、提高生产效率、改善工人待遇,这些写在奏章上的政策,此刻化为了百姓脸上实实在在的笑容。
离开纺织作坊,马车驶向京城最大的东市。市集比几年前更加繁华,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叶悠悠留意到,集市上出售土豆、玉米、红薯等新作物的摊位明显增多,价格也十分亲民。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生意兴隆,一边收钱一边乐呵呵地对熟客说:“托皇上的福,这红薯又甜又顶饱,价钱还便宜,俺这小本生意也好做咯!”
萧绝暗自点头,粮种推广初见成效,民生基础得以夯实。
然而,并非处处都是赞歌。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巷口茶摊歇脚时,他们听到邻桌几位显然是城外来的老农,一边喝着粗茶,一边低声抱怨。
“……咱村分的土豆种是好,头年也丰收了。可县里来的那个王书吏,发补贴粮种的时候,非要收什么‘损耗钱’、‘脚力钱’,七扣八扣,到手少了一小半!去理论,他就搬出县尊老爷来压人,说这是规矩。”一个黑瘦老汉叹气。
“我们那儿也一样,”另一个花白胡子老农接口,“说是朝廷有令,修水渠可以抵部分赋役。可活干完了,衙门里又说账目不对,要重新核算,这一核算就没了下文,该服的役一点没少!家里壮劳力白干了几个月……”
萧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脸色沉了下来。叶悠悠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们又走到一处由“惠民医塾”学员开设的“便民义诊”摊位前。只见两名年轻的医塾女学员,正在耐心地为几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诊脉、施针、发放包好的草药,分文不取。一位老婆婆抓着女学员的手,老泪纵横:“闺女,多亏了你们啊!我这老寒腿疼了十几年,看了多少郎中都不见好,吃了你们给的药,扎了几次针,松快多了!你们真是活菩萨!”
女学员羞涩而坚定地摇头:“婆婆,我们只是学了些本事,能帮到大家就好。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德,她办了医塾,我们才有机会学医。”
叶悠悠远远看着,鼻尖微酸,心中满是欣慰。知识传承下去,惠及百姓,这便是她当初创办医塾最大的意义。
微服一日,回宫时已是暮色四合。马车驶入寂静的宫道,方才市井的喧嚣与鲜活似乎还在耳边。
暖阁内,萧绝脱下外袍,神情复杂,有喜有忧:“今日一行,收获颇丰。朕看到了土豆遍市,织机增效,医者仁心,百姓感念朝廷……这些都是你我与诸臣心血所致,可喜可贺。”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郁:“然,基层小吏之贪墨,地方执行之走样,亦触目惊心!什么‘损耗钱’、‘脚力钱’?分明是中饱私囊!什么账目重核?无非是欺上瞒下,盘剥民力!朝廷善政,到了下面,竟被这些蛀虫扭曲至此!若非亲耳听闻,朕还以为四海升平,政令畅通呢!”
叶悠悠为他斟上一杯安神茶,温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任何政策推行,尤其在广袤疆域,都难免会有损耗、会有扭曲。关键是如何监督,如何纠偏。今日听到的,未必是全部,但必不是个例。那个克扣粮种补贴的‘王书吏’,还有那拖延抵役核算的县衙,需立刻派人查实严办,以儆效尤。但更重要的是,需完善监督机制,让百姓有申诉之门,让贪腐不易隐藏。”
她沉吟片刻:“或许,可考虑由御史台、户部、刑部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巡察组’,不定期、不打招呼地巡视各地,专查新政落实、钱粮发放、赋役征派等情况,直接向陛下负责。同时,在各州县设立‘民情箱’,鼓励百姓投书反映问题,由巡察组或信任的官员开启处理,保护投书者。”
萧绝眼中亮起光芒:“此计甚善!明察与暗访结合,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监督并举。还有,那些医塾出来的学员,分布各地,她们接触底层百姓最多,或也可成为了解真实民情的一条渠道。”
“陛下圣明。”叶悠悠微笑,“只是,此举必然会触动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那些胥吏背后,往往连着地方豪强,甚至可能与某些朝中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整顿吏治,清查贪腐,无异于虎口拔牙,恐会引发激烈反弹。”
萧绝冷哼一声,帝王的威严与决心展露无遗:“朕的江山,岂容蛀虫肆意啃噬?纵是虎口,这牙也得拔!悠悠,你我便从这‘王书吏’和那县衙开始,看看能拔出多少萝卜,带出多少泥!这吏治,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然而,就在萧绝准备着手整顿地方吏治时,一个筹备已久、旨在向世界展示大燕全新气象的盛大活动——第一届“大燕万国博览会”,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这是叶悠悠数年前的构想,如今借国势渐隆、万邦来朝之机,即将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