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飏飚 第217章 邻省领导

秋阳透过省府迎宾楼的雕花窗棂，在红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光影。整理着深蓝色西装的袖口，目光扫过对面长桌后那位久闻其名的邻省省长——沈凝川。这是他上任省长后首次跨省拜访，也是推动区域协同发展战略的关键一步，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冰山”。

沈凝川端坐在主位，银灰色衬衫领口系着一丝不苟的深灰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一行人的到来不过是日程表上一个普通的时间节点。当我伸出手时，对方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指尖，那触感比初秋的晨露还要寒凉。

“沈省长，久仰。”保持着战略家的从容，掌心残留的凉意让他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省里那台总在冬天罢工的柴油发电机——外表冰冷，内里却藏着不容小觑的能量。

“钟省长客气。”沈凝川的声音如同他的姓氏般沉静，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才从唇间吐出，“贵省的来意，办公厅已经提前通报。不过在谈具体合作前，我想先看看贵省的诚意。”

会议室的空调似乎调得过低，注意到自己带来的年轻秘书悄悄拢了拢西装下摆。他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青瓷茶杯朝对方推近半寸，目光始终锁定在沈凝川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上。这位以“冷如冰山”闻名的省长果然名不虚传，连眨眼的频率都透着刻意的克制，仿佛任何多余的表情都是对行政效率的亵渎。

“诚意体现在数据里。”将一份蓝色封面的文件推过桌面，文件边缘还带着印刷厂的余温，“这是我省上半年的产业结构分析，其中第三产业占比提升了2.3个百分点，特别是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速达到18.7%。我们认为，这与贵省的高端制造业可以形成完美互补。”

沈凝川的指尖在文件封面上停顿了三秒，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捕捉到一丝波动。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省长先翻开文件的动作精准得像台液压机，每一页翻动的角度都惊人地一致。

“完美互补？”沈凝川突然抬起头，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冷光，“钟省长是经济学博士，应该明白比较优势理论的前提是要素自由流动。贵省的山区地形导致物流成本比我省高出11.4%，这个数据，您怎么解释？”

钟长河心跳漏了一拍。他准备了十二套应对方案，却没料到对方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切入核心矛盾。沈凝川抛出的数字像枚精准制导的冰锥，刺破了他精心准备的外交辞令。

“物流成本确实是现实问题。”身体微微前倾，这个战术性动作让他在心理上掌握了主动权，“但沈省长似乎忽略了我省的清洁能源优势。如果贵省的芯片产业园能接入我们的特高压电网，每千瓦时电力成本可以降低0.12元。长期来看，这足以覆盖短期的物流劣势。”

沈凝川执笔的手停顿在文件页眉处，黑色水笔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知道自己击中了对方的软肋——上个月的财经内参曾披露，邻省正面临能源结构调整的巨大压力，几家半导体企业已经开始抱怨用电成本过高。

“电力合作涉及跨区域调度，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沈凝川合上文件，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打着节拍。

钟长河想起出发前翻阅的资料：沈凝川在哈佛读博期间发表过三篇关于区域经济整合的论文，其中一篇专门探讨过能源协作模式。这位“冰山”省长绝非不懂协同发展的益处，他的谨慎背后，必然藏着更深层的考量。

“沈省长说得是。”出人意料地表示赞同，这让他身后的财政厅长差点碰倒手边的茶杯，“不过据我所知，贵省正在申报国家级碳交易试点。如果我们能共建跨区域绿电交易平台，不仅能降低企业成本，更能为试点工作提供创新样本。”

这句话仿佛投入冰湖的石子，终于让沈凝川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他摘下眼镜，用拇指揉了揉眉心，这个罕见的放松动作让看到了突破的希望。窗外的秋风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像极了此刻会议室里悄然变化的气流。

“绿电交易平台需要国家发改委审批。”沈凝川重新戴上眼镜，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审慎，“而且贵省的新能源装机容量虽然可观，但并网稳定性还有待提高。上个月贵省西北部风电场的脱网事故，我们调度中心可是收到了通报。”

暗自佩服对方的信息搜集能力。那次事故只在内部系统通报了二十四小时就被压下，没想到还是传到了这位“冰山”省长耳朵里。他决定祭出准备已久的杀手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标注着“机密”的文件夹。

“这是我们与德国西门子签订的智能电网升级协议，下周将正式启动建设。”将文件夹平推过去，封面上的银色西门子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预计明年一季度，全省风光弃电率将控制在5%以内。到时候，我们不仅能满足本省需求，还能向贵省稳定输送相当于三个三峡电站的清洁电力。”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在不知疲倦地跳动。注意到沈凝川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这是今天对方最明显的生理反应。他知道，这座冰山虽然依旧寒气逼人，但内部已经开始悄然融化。

“协议我会让发改委仔细研究。”沈凝川终于拿起那份蓝色文件，手指第一次真正触碰到纸张内容，“不过钟省长应该清楚，跨省合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特别是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下，每个决策都关系到几千万人的生计。”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打破行政区划的壁垒。”将茶杯里的残茶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在体内形成一股暖流，“沈省长，您我都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应该明白发展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今天我们或许无法达成所有共识，但至少可以为两省百姓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沈凝川没有立刻回应，目光投向窗外那排逐渐泛黄的银杏。秋风吹过，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在窗台上铺成一片金色的地毯。良久，他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字迹如同他的人一样，遒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明天上午九点，安排贵省考察团参观我们的集成电路产业园。”沈凝川合上笔帽，金属碰撞声在会议室里格外清脆，“至于合作细节，让专业的人去谈。我和钟省长，或许可以抽空聊聊长江的治理问题。”

钟长河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从具体利益到生态治理，这看似不经意的话题转换，实则是沈凝川释放的积极信号。他知道，推动区域协同发展的道路绝不会一帆风顺，但至少在这座“冰山”上，他已经凿开了第一道裂缝。

回程的车上，秘书小王忍不住问道：“省长，您觉得沈省长到底是什么态度？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一直不太高兴？”

钟长河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邻省省会的繁华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想起沈凝川最后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忽然笑了：“小王，你见过冰山上的雪莲吗？看着冷漠孤傲，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我们今天不是来融化冰山的，是来寻找冰山下共同的暖流。”

汽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夕阳正将江面染成一片金红。钟长河打开车窗，带着水汽的江风扑面而来，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他知道，与这位“冰山”省长的初次交锋只是开始，真正的博弈还在后面。但此刻，他胸中的战略蓝图已经展开新的一页，而那页纸上，正映着两座省份共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