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飏飚 第14章 铁腕整肃

我站在新建的扶贫安置点前，皮鞋碾过脚下刚铺就的塑胶跑道，刺鼻的化学气味与劣质乳胶漆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七月的热浪中发酵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崭新却空荡的联排别墅，雕花铁栅栏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金属光泽，墙上脱贫攻坚示范村的红色标语被鼓风机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虚假的旗帜在风中招摇。

钟省长，您看我们这安置点，水电路网一应俱全，县扶贫办主任张启明佝偻着腰跟在身后，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每个贫困户都分到了80平米的房子，比城里人的条件还好呢！他说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的举着小红旗涌上来，领头的老汉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机械地重复着排练好的台词：感谢党感谢政府，让我们住上了金窝窝......

我突然停下脚步，指关节在冰凉的铁栅栏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张主任，你知道我最喜欢读什么书吗？

张启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您...您日理万机，想必是读资治通鉴这类治国经典吧？

是《皇帝的新装》。我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剖开对方虚伪的表象，安徒生笔下的骗子还知道用看不见的布料做幌子，你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他突然提高音量，指着老汉胸前别着的校徽：村民胸口还别着县一中的校徽，是暑假勤工俭学来客串群众演员的？

空气瞬间凝固。举着红旗的们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张启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我却已将目光投向远处——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驱散着试图靠近的真村民，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正滋滋作响。

让开。我拨开试图阻拦的张启明，径直走向那群被驱散的老百姓。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正被拦在警戒线外，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哭得泣不成声，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土地流转合同。看到我走近，她突然挣脱迷彩服的阻拦扑过来，却在离省长三步远的地方被两名便衣稳稳架住。

省长！您救救我们啊！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撕破了虚假的繁荣，他们把我们的地都卖了盖别墅，说好了给补偿款，结果只给了这空头支票......她手中的合同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线，被我伸手接住。

合同上的公章红得刺眼，补偿金额那一栏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我将合同对折两次塞进西装内袋，转身时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那个试图驱散群众的迷彩服面前，对方还在慌乱地对着对讲机喊：快把人带走！别让他们......

的一声脆响，我的手掌已经印在对方脸上。这记耳光力道之大，让迷彩服士兵踉跄着后退三步撞在墙上，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周围的随行人员全都惊呆了，张启明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去拉省长的裤脚：钟省长息怒！这都是误会！是下面人不懂事......

误会？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皮鞋尖轻轻踢了踢掉在地上的对讲机，里面还在传出慌乱的指挥声，你们组建了多少这样的拦截队？在每个调研点安排了多少群众演员？我看你们不是在搞扶贫，是在演样板戏！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安置点回荡：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原地待命！

十分钟后，临时搭建的板房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如冰。我坐在简陋的折叠椅上，面前摆着从张启明办公室搜出的调研迎检手册，上面用红笔标注着重点管控人员名单群众话术统一口径。省纪委的同志已经将相关人员控制起来，张启明瘫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上有老下有小。

把这份手册复印五十份，发到每个调研组成员手上。我将手册推给省府秘书长，现在开会，我宣布三条纪律。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逐条敲击，每一次敲击都像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口：

第一，所有调研点不得提前踩点布置，发现一处临时搭建的迎检设施，相关责任人就地免职。

第二，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限制群众接触调研组，谁敢动用警力或保安拦截群众，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第三，从今天起，每个调研组成员配备录音笔，所有座谈必须全程录音，发现刻意隐瞒或编造数据者，移交纪委监委处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我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县域地图前，突然扯下覆盖在上面的发展规划图，露出后面贴满的群众信访材料。这些泛黄的纸片用图钉固定着，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县域，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虚假的繁荣之上。

记住，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欣赏盆景的。谁要是再敢弄虚作假，别怪我铁面无情！他的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震得墙上的信访材料簌簌作响，也震碎了某些人试图蒙混过关的幻想。

窗外的阳光透过板房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我看着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信访材料，突然想起临行前老领导的嘱托：新官上任三把火容易，难的是让这火烧得持久，烧得透亮。他掏出手机拨通省纪委书记的电话，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老李，帮我查两个人......

当暮色降临时，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播出了特殊报道：省长我在调研途中现场查处形式主义问题，三名县级干部被当场免职，扶贫安置点虚假项目全部叫停。电视画面里，我站在真实的贫困户家中，手里拿着沾满泥土的红薯，神情凝重地倾听老人讲述困难。而在省政府大楼的灯光下，一份关于全省调研纪律的紧急通知正在连夜印发，鲜红的印章在雪白的纸上盖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将改变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夜风渐起，吹动着办公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纪律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我用钢笔写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字：求真务实。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入夜色，而新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一场席卷全省的整风运动，正随着这铁腕整肃的序幕，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