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的黑暗与混乱,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应急电源终于勉强支撑起部分关键区域的照明,随后主力供电系统在工程师的拼命抢修下缓缓恢复时,内阁调查室(cIRo)总部大楼内部已是一片狼藉。
数据服务器的异常轰鸣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以及弥漫在每个角落的、劫后余生般的惊恐与茫然。
然而,物理上的供电恢复,无法照亮的是情报领域遭遇的“核爆”级灾难。
初步损失评估报告以最快的速度、最紧急的密级,被送到了首相官邸、防卫省和警察厅最高长官的案头。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核心数据库遭未授权高强度访问,大量绝密、机密级文件被复制、外泄,内部网络防御体系被未知手段从内部轻易瓦解,数据流出量达到天文数字……
这已不仅仅是cIRo一个部门的耻辱,而是对整个霓虹国家安全根基的撼动!
服务器中存储的,远不止寻常的行政文件,而是这个国家在阴影中行动的眼睛、耳朵和牙齿——潜伏海外的情报人员名单、耗费巨资建立的线人网络、针对特定国家和组织的监控计划与破解密码、高科技侦察手段的部署详情、乃至与某些“友好国家”情报机构不见光的交易记录……这一切,都可能已落入敌手。
震怒如同海啸般从最高层席卷而下。
问责的镰刀首先挥向了直接责任人。
cIRo的长官、负责网络安全的理事官、当值的系统维护主管等数名高级官员,在事件发生后不到三小时内,便被勒令停职,接受由内部监察与外部检方组成的联合审查。
撤职查办的命令冰冷而迅速,毫无转圜余地。
与此同时,一个跨部门的最高级别“内阁调查室网络袭击事件专案组”火速成立。
成员来自警察厅刑事局、公安调查厅、防卫省情报本部以及从大学和民间紧急征调的顶尖网络安全专家。
他们的权限被提到最高,要求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揪出内部的“鬼”,查明数据流向,评估损失,并尽可能追回或阻断外泄情报的扩散。
专案组的调查,在巨大的压力下以惊人的效率推进。
现场的所有电子设备被查封、镜像,每个人的出入记录、网络访问日志被反复核对。
尽管攻击手段高明,清理痕迹专业,但在这种不计成本、地毯式的内部审查下,某些“异常”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关键的突破口,出人意料地“清晰”起来。
电力恢复后约五小时,cIRo总部大楼的气氛依旧凝重如铁。
大部分员工被要求留在各自工位,配合调查和进行损失评估。
浅川梨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电脑屏幕漆黑一片,映出她同样毫无血色的脸。
过去的几个小时,她如同坐在火山口上,等待着注定到来的审判。每一声走廊里的脚步,每一次办公室门的开合,都让她心脏骤缩。
她想象过无数次被当众揭穿、被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在同事们震惊和鄙夷的目光中被带走的场景。
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耻辱和奇异解脱感的煎熬。
终于,预料中的脚步声在开放办公区入口响起,沉重而整齐,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酷意味。
浅川梨奈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
该来的,总会来。
与其被拖走,不如自己面对。
她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制服下摆,迈着有些虚浮但尽可能稳定的步伐,朝着那群走进来的、面色肃杀的人影走去。
为首的是专案组的一名高级专员,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如同石刻。
他身后,是四名全副武装的 SAt(特殊急袭部队) 特警,戴着黑色的面罩和头盔,只露出冷峻的眼睛,手中的mp5冲锋枪枪口朝下,但那种肃杀的气势足以让空气凝固。
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队不速之客身上,充满了恐惧和探究。
浅川梨坦然地迎着他们的目光走去,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抬起下巴,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不辩解,不反抗,只是……
然而,那专员冰冷的目光仅仅在她脸上扫过,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走廊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带着特警,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目标明确地朝着——第三课课长高桥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浅川梨奈愣住了,僵在原地。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不是……来找她的?
高桥办公室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里面传来高桥有些惊慌的质问声: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
声音很快被压制下去。不到两分钟,办公室门再次打开。
两名SAt特警一左一右,牢牢钳制着高桥的手臂,将他带了出来。
高桥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惊恐、愤怒和难以置信。
他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变形:
“放开我!你们搞错了!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背叛国家?!我是清白的!这一定是误会!是陷害!我要见长官!我要找律师!!”
他的呼喊在寂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惶。
然而,押解他的特警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专案组专员跟在一旁,对高桥的辩解充耳不闻,只是冷漠地出示了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逮捕令状,向闻声出来的其他课室负责人简短地说了句:
“高桥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现依法逮捕。请各位继续工作,配合调查。”
曾经的下属和同事们,此刻都缩在自己的工位隔板后,或远远地站着,没有人上前,没有人出声。
有的惊恐地低下头,避免目光接触;有的偷偷交换着震惊的眼神;还有少数几个平时与高桥不睦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快意的神情。
但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寒意——连课长这样的人物,说抓就抓了。
浅川梨奈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说“不是他”,想说出U盘,想说出那个雨夜的威胁……但理智和那股更深的、对妹妹安危的恐惧,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声带。
最终,她只能像个局外人,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旁观者,看着那个曾经对她发号施令、也曾在电话里对情妇温言软语的上司,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在特警的押解下,踉跄着,嘶吼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那绝望的喊叫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