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九月三日,下午三点。
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十七岁的单车》官方首映场,电影宫最大的“萨尔维”厅。
能容纳千人的放映厅座无虚席。
前排坐着电影节评审团成员、选片人、各国重要影评人及媒体代表。
中后部则是购票入场的普通观众、影迷以及其他电影界人士。
沈易带着张漫玉、蓝洁英、刘德桦等,坐在靠前侧方的预留位置。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影片开场——
灰蒙蒙的北方城市天空,逼仄的胡同,自行车铃铛的脆响,以及少年们追逐单车的脚步……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东方市井生活气息,透过精准的镜头语言,瞬间抓住了观众。
没有华丽的技巧炫耀,没有煽情的音乐铺陈,沈易的导演风格呈现出一种冷静、克制却又充满力量的写实主义美学。
他将摄影机的“眼睛”近乎残酷地贴近人物的生活,捕捉那些汗渍、尘灰、窘迫的衣着和渴望的眼神。
张漫玉饰演的“潇潇”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时,那份清瘦身形中蕴含的倔强与眼底深藏的卑微向往,瞬间让许多资深影评人坐直了身体。
这个女孩的表演没有“演”的痕迹,她仿佛就是从那个灰扑扑的胡同里走出来的灵魂。
当影片进行到中段,潇潇隔着教室窗户长久凝望沈易饰演的“他”时,那个长达近一分钟、几乎没有台词的特写镜头,将她内心翻涌的爱慕、憧憬、自卑与绝望的清醒,展现得淋漓尽致。
放映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胶片转动和人物细微的呼吸声。
许多观众,尤其是那些来自文化背景迥异国度的观众,或许不完全理解那个特定时代的社会语境。
但“求而不得”的青春悸动、“阶级鸿沟”下的无力感、“梦想与现实”的残酷碰撞——
这些人类共通的情感,透过张漫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跨越了语言和文化的屏障,直击人心。
蓝洁英饰演的“红琴”则提供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
她的美更外放、更野性,带着底层少女不服输的尖锐生命力。
她与潇潇在天台的冲突戏,两人之间复杂的情谊、嫉妒与最终的理解,表演极具张力。
刘德桦和梁佳辉饰演的两位少年,围绕单车的争夺、打架、最终的和解,则将男性在青春期关于尊严、友谊和懵懂责任的成长阵痛,刻画得真实可信。
吴梦达饰演的小卖部老板,如同定海神针,用几个寥寥的镜头,就立起了一个有血有肉、市侩又温情的底层小人物形象,为影片增添了厚重的现实质感。
影片结尾,秋日校园里,潇潇与“他”并肩却疏离地走着,前方是骑着崭新单车的少年载着女孩欢笑着掠过,路边是默默修着破旧单车的另一个少年……
没有大团圆,没有明确的答案,只有一种带着缺憾的、向时光和现实妥协的平静。
画外音响起,影片在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与释然交织的余韵中结束。
字幕升起。
放映厅内,一片寂静持续了足足五六秒钟。
然后,掌声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响起,最初有些迟疑,迅速变得热烈、持久。
许多观众边鼓掌边擦拭眼角,影评人之间开始低声、快速地交换意见,不少人看向沈易和演员们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赞许和探究。
首映,成功了。
这不是一部依靠猎奇东方风情或宏大叙事取胜的电影,它凭借对普通人青春记忆深处共情的精准挖掘、对演员表演极致的雕琢、以及导演沉稳自信的作者风格,赢得了挑剔的威尼斯观众第一轮的认可。
张漫玉紧紧抓着座椅扶手,直到掌声响起,她才仿佛从潇潇的灵魂中抽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蓝洁英也激动地捂住了嘴,看向沈易。
沈易面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向四周鼓掌的观众致意。
但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只是第一步。
掌声稍歇,主持人宣布进入观众问答环节。
瞬间,无数手臂举起。
第一个问题来自一位意大利资深影评人:
“沈导演,祝贺您。影片对青春和阶级的描写如此冷静甚至残酷,却最终导向一种温和的接纳。
这是您对华夏青年命运的某种总结吗?”
沈易接过话筒,用流利的英语回答,语气从容:
“谢谢。这部电影并非试图总结一个时代或一代人的命运。
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在特定环境下,个体面对**、尊严和情感时,所做出的那些微小却重要的选择。
‘接纳’或许不是对命运的屈服,而是在认清现实边界后,一种更有力量的重新出发。
无论是潇潇、红琴,还是那两个男孩,他们最终都带着那个夏天的记忆,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青春的意义,有时就在于经历本身,无论甜蜜或苦涩。”
回答既避开了敏感的政治解读,又升华了影片的人文内核,赢得了不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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