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期静静地看着菲尼克斯,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一个披着轻甲的卫士,拖着一个餐盘进来。
餐盘上仅有一碟青菜,一碗炖的很烂的猪肉大骨汤,外加一碗米饭,一副筷子,再无他物。
许归期注意到,哪个卫士的脚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餐盘。
那卫士神色恭敬,轻着脚步,缓缓进来。
他也注意到旁边的餐盘,看着上面一动未动的饭菜,神色微动。
“端砚执灯真君。”
那卫士轻声喊道,菲尼克斯手中之笔未曾停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真君,该用晚膳了。”
菲尼克斯还是埋首案牍,“嗯,放下吧。”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柔和的魔力,让卫士原本揪起的心稍稍放下些许。
“真君可还有何吩咐?”
“去催一催总务司的人,让他们再搬一批过来。”
“是。”
那卫士偶尔抬头,看向菲尼克斯的眼神中全是敬仰与爱戴,似乎很是为他们拥有这样一位勤政温和的仙人感到欣喜。
听见菲尼克斯的回复后,本想立刻退下去办,但他一转头,却又瞥见脚边的两个餐盘。
卫士再看一眼菲尼克斯,只见周围的文书已经几乎将他围住了。
他头发枯槁,颌间已经蓄上一片青黑的短须,看上去有些邋遢,但眼神却依旧清明。
卫士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脚步一顿,竟然一时忘了菲尼克斯给他的交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卫士心中一紧,眼眶一热,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被极力压抑的抽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还是那样明显,立刻就吸引了菲尼克斯的注意,他搁下手中的笔,举起烛灯,站起身来。
“德约,何故如此?可是有何冤屈?说与我听。”
那个名为德约的卫士听见菲尼克斯的声音,立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德约抬起头,看见菲尼克斯举着只剩一小节蜡烛的烛灯朝他快步走来,眼中满是关切,心中感动更甚。
“真君……”
德约的声音有些颤抖,“您日夜操劳,再这样不饮不食,我等……我等以后还要仰仗于谁?”
菲尼克斯先是错愕,然后洒脱一笑。
“说的什么傻话,仙人之寿,你可知晓?”
“可是他们都说,说真君您,您,不是归离原的仙人……”
德约断断续续地说,“我们都怕……”
菲尼克斯有些无奈,但也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人民对他的关心。
他笑了笑,眼眶也是有些湿润。
“尔等放心,就算是再过千年,我,还有岩王帝君,归终仙君……也都不会仙陨。”
他这样宽慰德约,拍了拍德约的肩膀,德约红着眼睛问:
“真君此言当真?”
“哈哈哈,所以说德约不知仙人之寿啊。”
菲尼克斯的身份,和普通人解释起来颇为费劲,所以就干脆和理水叠山、削月筑阳他们一样的身份出现在民众面前,也省得再去费力解释。
“可是,大家都喜欢称真君为‘美执灯’,而真君现在,怕是称不得……”
德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偷看一眼菲尼克斯,不敢说下去了。
菲尼克斯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脸上的胡茬确实扎手。
“唉,也罢也罢。”
菲尼克斯有些烦躁地一挥衣袖,“等会儿去打盆水,让我好好梳洗一番,现在先不提这个。
德约,我问你,归终仙君离开几日了?”
“已有月余。”
菲尼克斯算了算时间,“那就应该是近几日回来了。吩咐下去,准备准备酒宴要用的食材和场地吧。现在时局特殊,尽量简朴一些,归终不会有怨气的。”
“唉,我这就去。”
德约躬身一礼,就打算往门外跑去。
“不急不急。”
菲尼克斯拉住德约,“我还有话问你。”
“真君请讲。”
“我记得,去岁你同我提起过,你家夫人是七月怀胎,现在想起,可曾安全产胎?”
德约一愣,接着满脸喜色,他没想到他去年随口一提的事,菲尼克斯还能记住。更让他倍感荣幸的是,菲尼克斯还愿意关心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家事。
“托真君洪福,托帝君庇佑,拙荆两日前就产下一男一女,母子安康。”
“好,好,龙凤胎,好兆头。”
菲尼克斯哈哈一笑,随后又有些责备似的与德约说:
“你也真是,既然已经身为人夫,怎么不向我告假归家,陪陪妻子孩子?”
“真君……”
德约眼眶通红,“真君已经遣散仆从,身边就剩我们几个退役的军士,若是我也告假,您身边还有几个人可以驱使?”
菲尼克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我喜清净,府中人少一些好。”
“您哪有府邸……”
德约委屈巴巴地犟嘴,“您不是一直住在总务司后院?后院来的人是少,可前院的人多的像是在早上的市集,声音传来,一点都不清净。”
菲尼克斯无奈,“讨打,现在都敢取笑我了。”
“真君恕罪。”
菲尼克斯叹了口气,在自己宽大的袖口里摸了摸,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不过他立刻就调整好表情,将烛灯交给德约,转头移开那些文书,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真君,在找什么?我来帮忙?”
“不用,你将灯举好。”
菲尼克斯推开他,又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要的东西。
那是一小袋摩拉。
菲尼克斯用手掂了掂,皱了皱眉,似乎感觉有点少,但也妥协了。
“喏,拿着吧,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十日之后再来总务司报道。”
德约看着那一小袋摩拉,惊得连连后退。
“不,不成!”
“也别嫌少,我再让府库的人给你支一些,权当给孩子的满月酒钱。”
“真君!”
德约膝盖一软,直直朝着菲尼克斯跪下,拿着菲尼克斯塞给他的小袋子,涕泪涟涟。
“德约不敢,德约有愧……”
“有何不敢?愧从何来?”
菲尼克斯反问他,然后将德约从地上拉起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目前情形艰难,外患频多,咱们再辛苦一段时间,然后……”
德约重重点头,“我们都知道,我们相信真君。”
菲尼克斯笑呵呵的,“去吧。”
“德约告退。”
“等等。”
已经走到门口的德约重新转过身,“真君可还有吩咐?”
“别忘了先去给我打一盆温水,再回家去。”
德约一愣,然后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唉,知道了。”
菲尼克斯站在屋内,看着德约跑着离开的背影,无奈摇头。
“唉,多事之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