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胜了,他们在哪里呢?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胜在那小学教师的三尺讲台之上!”
袁凡往后一仰,吐了一口粗气,脸上似乎有些疲惫。
“啪!”
曹锟猛地一拍大腿,喝了一声,“壮哉德意志!”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袁凡,“西夷的事儿说完了,那东夷呢?”
好嘛,这位爷把这当听评书了。
袁凡一阵气馁,摊手道,“东夷之事,午诒先生清楚,我就不再赘叙了。”
曹锟脑袋掉过来,夏寿田一阵恍惚,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照袁先生的说法,我们是真没脸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倒是东夷倭国,他们才真正师夷了,也制夷了。”
他老脸抽搐几下,“倭国所师之夷,正是德意志!他们所师之长技,正是教育!”
在华国圆明园火起之前,倭国比华国更惨。
美利坚只是出动四艘军舰,便轰破他们的国门,史称“黑船事件”。
黑船事件之后,由美利坚打头,列强一拥而上,条约之多,东京纸贵。
一时之间,倭国摇摇欲坠,处于亡国的边缘。
然而,他们开始了明治维新。
他们以德意志为师,全力搞教育。
不但王室和大臣都勒紧裤腰带,据说连甲午赔款,都有很大一部分,搭在了教育上。
1905年,倭国在对马海峡全歼了俄国波罗的海舰队,成为了亚细亚的霸主!
再过几年,到了民国鼎革之时,他们的入学率竟然高达98.2%!
从几近亡国以德意志为师,到制住沙俄这北极熊,成为亚细亚霸主,倭国只用三十年!
“午诒先生,魏先生一边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一边说“华国智慧无所不有”,华国“人材非不足”,他不师智慧,不师人才,到底要师什么“长技”呢?”
袁凡幽幽一叹,他转了一个大圈儿,算是把意思说明白了。
他只是一介江湖散人,却将自己用命博来的钱,去扔给南开,还不是扔一次,以后还会继续扔。
真是图那个校董的虚名么?
那个虚名,值当的么?
真正的内核,就在于此。
袁凡固然只是江湖散人,但他也是华夏苗裔,吾国吾族羸弱至此,微暗至此,岂容束手?
“啪啪啪!”
曹锟突然仰天大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袁先生高才,曹某改天回津,一定要去南开,略效绵力!”
“袁先生少年英杰,报国拳拳之心,让人感佩!”
夏寿田面色如土,勉强一笑,“不过时候不早了,正事儿还没办,请袁先生起卦吧?”
“对对对!”
曹锟看了看窗外,晚霞如火,“听闻袁先生相面卜卦,无所不能,今日你准备施展什么手段?”
袁凡深深地看了两人,这转折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他们转得这么生硬,不外乎就是怕自己转口,跟他们说教育经费罢了。
张伯苓臂上的黑纱,北大女人腕间的小包,在袁凡的眼前一晃而过。
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借题发挥,费心费力地巴拉这么一大通,难道就是为了说书?
“大帅,”袁凡束手看着满脸敦厚的曹锟,想着北大楼梯上那个谦和的身影,认真地道,“大帅,有的事情,其实不用夜半虚席问诸鬼神,以《孟子》之道,得民心者,自得天下啊!”
曹锟的笑容顿时僵住,眼底突生冰雪,一股青气勃然而生,又忽然而逝。
室内陡然一冷,鸦雀无声。
“袁先生此言差矣!”
夏寿田突然起身大笑,瘦弱之躯陡现狂态,“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不过是书生之见,老生常谈。夏某读遍史书,无论唐宗宋祖,还是元皇清帝,都是……”
他陡然站定,虚指着袁凡,一字一句,“得天下者……得!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天下者得民心。
这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对世界的构建。
得民心者能不能得天下,这个不大好说,但得了天下者,是不愁得不到民心的。
辫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时间一长,不但留在脑袋上,还留在了心里。
夏寿田的话,像是一把烧得滚烫的刀,直接切开那糊眼的黄油,露出了这个世界的底色。
袁凡呆呆定住,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这是吃多了,还是喝多了?
一个是唱《空城计》的,一个是敲《击鼓骂曹》的,能接上锣鼓点儿么?
“欸!得天下者得民心,一语惊醒梦中人,朝闻道,夕死可矣!”
袁凡脸上浮现真诚的笑意,满脸欣喜,如闻无上妙旨,抚掌赞叹。
“只有午诒先生这等大儒,方能有此真知灼见,在下区区算命先生,却跑到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真是失心疯了,大帅恕罪!”
袁凡偷眼瞥见曹锟,那僵住的脸上又浮上了笑容,眼中的冰雪开始融化。
曹锟有个外号叫“曹三傻子”,要不是熟悉之人,看到他的笑容,保不齐就会笑骂一声傻子。
他是傻子?自己才是大傻帽!
跑到这儿缘木求鱼,嘴巴一秃噜,差点把自己折进去。
“袁先生赤子之心,何罪之有!好了好了,说正事儿,起卦,起卦!”
曹锟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从未发生。
袁凡不再迟疑,起身打开提箱,取出一个小巧的九宫八卦盘,“那好,在下就卜一局九宫八卦,为大帅一问究竟!”
袁凡手中所用卦盘,就是普通的梓木所制,上面的九个卦子,就是黄铜片,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比起抱犊崮吴步蟾那块卦盘差多了。
留侯张良所创的这门九宫八卦之局,阴九局阳九局,合得十八局,算尽阴阳,演尽天机。
也就是有了玄枢,进了解命之门,终日勤学,袁凡才粗通了这九宫八卦之道,而不用再使那些个腥活儿去糊弄人。
袁凡将卦盘一摆,面色一肃,“大帅想问何事?”
“呵呵,我还能问啥事儿?”
曹锟的笑容憨厚,“这些天下来,脚不沾地,就为这事儿忙活了,我就问这次选举,能成功否?”
“大帅所问,是此次选举之事?”
待曹锟再次点头确认,袁凡点头道,“那袁某就以大帅之大名,这个“锟”字,来推演天机,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