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门，北岸圣 第6章 金莲凋零

韩默的身体像一尊破碎的水晶雕塑。右半身完全透明化，左半身的星纹也黯淡无光，胸口那枚暗辰留下的黑色晶体碎片如同毒瘤，不断渗出灰质侵蚀剩余的血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晶体摩擦的刺耳声响。

念玄蜷缩在父亲身边，小脸紧贴着那尚存体温的左臂。孩子眉心被暗辰刺穿的水滴形伤口虽已止血，却留下一个诡异的空洞，隐约可见内部紊乱的金银光流。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的光脉正逐渐变得灰暗，仿佛被某种力量污染。

林雨嫣跪坐在两人之间，双手分别按在丈夫与儿子的心口。后颈的金莲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八片莲瓣舒展如旭日，投射出的金光勉强压制着韩默胸口的灰质蔓延，也暂时稳住了念玄体内即将崩溃的平衡。

但代价清晰可见——最边缘的一片莲瓣，已经从璀璨的金色褪为枯黄，边缘开始卷曲、碎裂。

“玄老...我该怎么做？”林雨嫣在心中呼唤，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颤抖。他们此刻藏身于陨星海岸边的废弃灯塔，外面是巡天使者爪牙的搜捕，里面是两个至亲生命的流逝。

戒灵玄老的声音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灰质...是暗辰的本源侵蚀...普通星力无法祛除...唯有...金莲本源...”

林雨嫣瞬间明白了。金莲印记是清瑶的本命法宝所化，其本源之力或许能对抗同级别的暗辰之力。但抽取本源...

“我会死，对吗？”她异常平静地问。

“...会。”玄老沉默片刻，“金莲凋零，魂飞魄散。”

灯塔外传来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能量探测的嗡鸣。追兵近了。念玄似乎感应到危险，无意识地往父亲怀里缩了缩，灰暗的光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林雨嫣的目光扫过丈夫晶体化的脸庞，扫过儿子眉心的空洞，最后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腹中的胎儿异常安静，但林雨嫣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精确、仿佛在静静计算着一切的星力在其深处涌动——那是北辰分离的神性面，正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等待着觉醒的时刻。

“孩子...”她轻抚腹部，一滴眼泪落在韩默透明的右手上，“对不起，娘可能...不能陪你长大了。”

没有犹豫，她将全部心神沉入后颈的金莲印记。第八瓣莲瓣光芒暴涨，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炽热、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金色能量被强行抽取出来！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灵魂被活生生撕裂！那片正在抽取本源的莲瓣瞬间枯萎、碎裂，化作点点金尘消散在空气中。林雨嫣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双手却死死按在韩默和念玄身上。

金色的本源之力如温暖的熔岩，涌入韩默胸口。奇迹发生了——那顽固的灰质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消融！黑色晶体碎片剧烈震动，暗辰留在其中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啪”地一声碎裂成粉！

韩默的右半身，晶体化如同潮水般退去，血肉重新充盈，皮肤下星纹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机。他猛地睁开左眼（右眼仍是黯淡的晶体），映入眼帘的是林雨嫣惨白如纸的脸，和她后颈那朵凋零了一瓣、光芒急剧黯淡的金莲！

“雨嫣！停下！”韩默瞬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惊恐地想要推开她的手。

“别动！”林雨嫣的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救念玄...”

她将引导剩余的金莲本源之力转向念玄。金光涌入孩子眉心那空洞的伤口。里面混乱的金银光流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灰暗的污染被迅速净化。念玄痛苦的表情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虽然水滴印记依旧暗淡，但崩溃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第二瓣莲瓣随之凋零、碎裂！

“不——！”韩默目眦欲裂，挣扎着坐起，左臂恢复的血肉死死抓住林雨嫣的手腕，试图打断这自杀式的行为。他能感觉到妻子生命的飞速流逝，她的体温在降低，脉搏变得微弱而飘忽。

林雨嫣却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眼中是释然和决绝：“默哥哥...记得...桂花糕...好甜...”她想起了青葱岁月里，假山后分享的那半块甜蜜。

灯塔厚重的铁门被一股巨力轰然炸开！烟尘中，暗辰那漆黑的身影踏了进来。他胸前的暗金天眼扫过室内，目光在林雨嫣凋零的金莲上停留片刻，竟露出一丝...惋惜？

“愚蠢的献祭。”暗辰的声音冰冷，“金莲本源用一点少一点，你能救几个？”

他的视线落在林雨嫣隆起的腹部，暗金天眼微微亮起：“不如把那个给我。北辰的神性面，加上我手中的半块星钥，足以重启这个腐朽的宇宙。”

“休想！”韩默将妻儿护在身后，左眼金光重新燃起，虽然力量大不如前，但气势如受伤的雄狮。

暗辰却并未动手，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雨嫣：“看看你自己，第八瓣也快撑不住了吧？值得吗？为了这些终将毁灭的蝼蚁？”

林雨嫣咳出一口带着金芒的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们...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世界...”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按在韩默心口，又抚过念玄的头发，“值得...”

第三瓣莲瓣开始剧烈闪烁，光芒明灭不定，边缘出现细密裂纹，眼看就要步前两瓣的后尘！

暗辰沉默片刻，那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容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他突然抬手，并非攻击，而是指向林雨嫣的腹部。

“你腹中的，不只是北辰的神性。”暗辰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绪”的起伏，“还有清瑶以自身星魂为代价，注入的‘宇宙调和方程’的碎片。”

韩默和林雨嫣都愣住了。

“调和方程？”韩默嘶声问。

“维持这个宇宙基本法则运行的底层逻辑之一。”暗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被打碎了，碎片散落。清瑶找到了一片，融入了这个胚胎。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完美承载神性，甚至...可能修复北辰的残缺。”

他胸前的暗金天眼转向韩默：“我追捕北辰，并非为了毁灭或奴役。我需要他完整的力量，结合星钥，去修复那些破碎的方程，阻止整个宇宙的熵增崩解！否则，不需要巡天使者，所有维度都将归于死寂！”

这个惊天逆转让韩默大脑一片空白。三百年的追杀，无数的牺牲，竟然是为了...拯救宇宙？

“那你为什么...”林雨嫣喘息着问，第三瓣莲瓣的裂纹在扩大。

“为什么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暗辰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如果那算嘴角的话），“因为时间不多了。宇宙的崩解在加速，而北辰的人性面...太过优柔寡断。他沉浸在‘保护’的幻梦里，却看不到更大的危机。”他看向昏迷的念玄，“唤醒他，让他与神性面融合，重归完整。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半块流转着暗色星芒的星钥：“我的半块在这里。加上你们的，就能开启‘源点之门’，直达宇宙方程的核心所在。否则...”他指向灯塔外阴沉的天空，“下一波净化舰队将在十二个时辰后降临，这次是真正的星球级抹除。为了效率，他们不会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抉择如山岳般压下。暗辰的话可能是惊天阴谋，也可能是残酷真相。相信他，交出星钥，让念玄和未出世的孩子面临未知的命运；不相信，则可能在巡天使者的毁灭光束下玉石俱焚。

林雨嫣的身体晃了晃，第三瓣莲瓣终于支撑不住，无声地碎裂、飘散。她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她靠着韩默的支撑才没有倒下，目光却死死盯着暗辰手中的半块星钥。

“默哥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韩默的手按在自己腹部的金莲印记上，“孩子...交给你了...信...还是...不信...你...决定...”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韩默怀中。后颈的金莲印记，只剩下五瓣残莲在微弱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韩默抱着生命飞速流逝的妻子，看着怀中昏睡的儿子，感受着腹中那承载着宇宙希望（或灾难）的胎动。暗辰漆黑的身影如同审判的化身，静静等待着答案。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灯塔外，巡天使者舰队特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末日的丧钟，清晰地传了进来。

韩默闭上左眼，再睁开时，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火焰。他轻轻放下林雨嫣，缓缓站起，面向暗辰，伸出了左手——掌心，是那半块纯净的、流淌着液态星光的星钥。

“告诉我，”韩默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具体怎么做。”

暗辰暗金天眼中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他抬手，两半星钥同时飘起，在空中缓缓靠近。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磅礴波动，开始在这小小的灯塔内弥漫开来。

而林雨嫣后颈仅存的五瓣金莲，在这股波动中，悄然化作了五道流淌的星芒之环，缓缓萦绕在她和韩默身边，如同最后的守护，又如同无声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