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错扬走的那天,天阴得很低,像压在皇城的瓦檐上,透不进一丝光。
她在寝殿里咽了气,身边只有楚河抓着她的手,哭得嗓子都哑了。萧若瑾站在帘外,听见里面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母后——”,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他指尖都在抖。
他没有进去。
有些告别,他终究是不敢面对的。
胡错扬的丧仪办得极隆重,丧钟敲了三日,连宫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冷清。楚河跪在灵前,小小的身子几乎被孝衣淹没,谢若蘅站在他身侧,替他挡了不少风雪。
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眼里多了一层压不下去的疲惫。
丧期过后,朝局渐渐稳了下来,册后之事便被提上了议程。
旨意下来的那一日,风很轻,阳光却刺眼得很。
内侍监捧着明黄圣旨,一路进了长乐宫。谢若蘅跪在殿中,听着那一句句“册为皇后,母仪天下”,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隔了一层水,什么都听得不真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旨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她却只盯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那双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
离开这座金碧辉煌却也处处是刀的皇城,离开这些缠在她身上的身份与责任,回她的江南,去看她的烟雨,去做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谢若蘅。
可真到了这一刻,当“皇后”两个字从圣旨里落下,她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决绝。
“……钦此。”
宣旨的声音停下了。
内侍监笑眯眯地将圣旨双手捧到她面前:“皇后娘娘,请接旨。”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谢若蘅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像是在与什么做最后的拉扯。她抬眼,目光越过那卷明黄的圣旨,落在殿门外的那一线天光上。
那光很亮,亮得有些晃眼。
她知道,这一接,便是一生。
她会是这座皇宫的中宫之主,会是万民仰望的皇后,也会是——他的妻。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圣旨的那一刻,心口莫名一紧。
迟疑不过一瞬,却像被拉得很长。
最终,她还是将圣旨稳稳接过,俯首叩拜:“臣妾……领旨谢恩。”
这一声落下,殿中响起一片整齐的“千岁”之声,山呼海啸般地卷了过来。
而在另一处殿中,萧若瑾正立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枚早已被摩挲得温热的玉佩。
内侍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陛下,长乐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接旨了。”
萧若瑾握玉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口许久的一块大石。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
中宫册立大典办得极盛。
那日,整座皇城都像被金光照亮了一般。鼓乐喧天,旌旗招展,文武百官齐集,万民拥在御道两旁,仰头望着那辆缓缓驶过的凤辇。
谢若蘅端坐其中,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眉间一点朱红,美得近乎夺目。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在经过御道尽头时,目光不由自主地与高台上的那个人相遇。
萧若瑾一身朝服,立于丹陛之上,看着她一步步拾级而上,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坐在这高处,他的身边,会有她。
大典结束后,宫里的灯火彻夜未熄。
然而喧嚣散去,真正的决定,才刚刚开始。
中宫册立大典过后不久,一道追封诏书,又一次震动朝野。
“追封故妃胡氏为孝安皇后,与朕同葬山陵,后世子孙,一体尊崇。”
旨意下得很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
萧若瑾站在御案前,看着那一行行墨迹,目光沉了沉。
胡错扬终究是他的原配正妃,是楚河的母亲,是陪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人。她这一生,从镇北侯府的千金,到景玉王府的主母,再到这深宫之中的妃子,终究是被命运推着走了一辈子。
他欠她的,太多。
这皇后的尊位,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补偿。
旨意一下,朝野议论纷纷,却也无人敢真正反对。
楚河跪在灵前,看着那一块新立的“孝安皇后”牌位,终于红了眼眶,重重磕了一个头。
谢若蘅站在一旁,看着那牌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很快归于平静。
她知道,这是他对胡错扬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一个是在世的中宫之主,一个是死后的孝安皇后。
他终究,还是给了胡错扬她一直想要的名分。
而除了这两位皇后,宫中其余的女子,也各有归宿。
那些曾在王府中与他有过一段情的,那些被送进宫来的世家贵女,最终都被一一册封为妃。昭仪、婕妤、美人,各有位份,各有封号,从此在这深宫之中,守着一盏孤灯,争着一点恩宠。
她们或不甘,或欢喜,或平静,却都明白——
从今往后,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位中宫皇后——谢若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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