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崩江湖乱，我有一剑安天下 第239章 归乡泪落不谓侠

姜云升何萧若宛沿着几近被杂草覆盖的小径艰难前行，在穿过最后一片浓密的竹林后，视线豁然开朗。

一处静谧的山谷盆地安然卧于群山怀抱，约莫二十来户屋舍依着山势傍着溪流，呈环状杂七杂八地错落着。

这些屋舍多是青瓦木墙，样式朴拙，甚至有些随意，不见丝毫刻意规划的匠气，反倒透着一股自在的生机。

在屋舍中间，又有一小片以青石铺就的平整空地。空地正中，巍然矗立着一块近一人高的青黑色石碑，这石碑显然经历了无数风雨，表面布满苔痕与水渍，边缘也已磨得圆润，唯有上面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依旧清晰可辨。

萧若宛上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块石碑，轻轻念出了上面的字：“不谓侠？”

这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三个字，石碑本身也仅是山中常见的青黑岩石，不见有丝毫剑气纵横或道韵流转的痕迹，更没有隐世高人留下的气息烙印，只平平无奇的竖立在这，却给人一种比周围巍巍青山更加难以撼动的错觉。

萧若宛自认自己见识极广，从她记事开始，无论是梁帝的字，又或者是父亲的拳痕，都会留下一丝难以磨灭的道韵，这是大自在天强者的象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有道韵流转，那是见证强者来过的见证。

反倒是这块石牌，在表面竟寻不到半分力量痕迹的存在。

她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还是说，留下此碑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凡人，只是历经岁月磨炼，才形成了这独有的厚重？

就在萧若宛独自揣摩这块令她看不懂的石碑时，姜云升也在望着四周怔怔失神。

他初来此见到石碑时，年岁尚小，只觉上面的字好听，却不明其意。直到后来行走江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事与物，再回想‘不谓侠’三个字，才懂得当初刻字之人的心境，竟是如此孤寂超然。

幼时的他只觉得不谓侠好大，大得他根本走不出去，可历经千帆再次回来时，又发现不谓侠好小好小，昔日要走上一日的路程，如今却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路程明明没变，只不过是他长大了，幼时遥远的路途对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就在二人各自发愣时，一道尖锐还带着些许怨毒的话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外来人，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滚出去！”

姜云升和萧若宛闻声，齐齐回头。

只见一位身形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老者，突兀的出现在他们身后，正眼露凶光地盯着他们。

这老者大半张脸像是被烈火灼过，又或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皮肉扭曲纠结，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从狰狞的皮肉缝隙中透出，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凶戾，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我不管你们从哪来，又是从何处知道了不谓侠，现在，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否则，休怪老头子我不客气！”

说话间，老者佝偻的身形朝前走了两步，一股混合着腐土、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溃败气息扑鼻而来。

萧若宛眉头瞬间蹙起，并非因为畏惧。

作为天策府郡主，萧若宛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即便老者长相再怎么狰狞，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人罢了。

既然是人，那便有破绽，何惧之有？

反倒是这股难闻的气味与老者眼中的恶意，让她本能地感到了威胁。于是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之上，身体紧绷，进入了戒备状态。

这番动作，自然瞒不过老者，他卸下背上竹框，冷笑道：“小丫头，你是要与老头子我动手么？”

眼见情势不对，姜云升连忙站了出来，脸上却是洋溢着喜悦与激动：“毒伯伯，三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害得我险些都没认出你来！”

闻言，老者面色一凝，神色多了几分疑惑：“你是？”

他听眼前之人的语气，似乎也是不谓侠里的人，可思来想去，他都没想起不谓侠何时有过小辈了。

不，不对，三年前的不谓侠，还是有两个小辈的！

“姜小子？”老者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先前佝偻的腰又忽然直了起来，小跑着上前握住了姜云升的手。

在反复确认，眼前之人就是他记忆里的姜小子后，老者那双原本凶戾的眼睛里，此刻竟泛起了些许浑浊的泪光：“娘的，还真是你啊，臭小子！老头子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见二人认识，萧若宛才收起了戒备姿势，方走上前来，“这位是你的长辈？”

姜云升笑着点了下头，“嗯，先前都是误会。”

“对对对，都是误会！”老者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尴尬的笑了笑。

在他看清萧若宛的相貌时，先是一怔，而后眼神又一亮，拉着姜云升到一边，小声道：“姜小子，这位似乎不是竹儿吧？莫非是你小子在外面的相好？”

说到“相好”二字时，老者明显加重了语调，似乎这是什么一个值得他开心的大事一样。

“行啊，姜小子有出息，比你那只会天天守着墓碑的师父强多了！”

“毒伯伯误会了。”姜云升苦笑一声，也幸是郡主没听到这话，否则日后可有他受的。

似他这种江湖捉刀人，又岂敢肖想高高在上的郡主？

可望着毒老怪那兴奋的眼神，他知道，若自己不解释的话怕是会一直追着自己问，只得说萧若宛是与他同行的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未到那个份上。

毒老怪眼里明显多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正欲开口训斥时，姜云升却急转话题：“对了，毒伯伯，我师父他身体可还安好？”

“你师父能有什么事？怕是我们这群家伙都死了，他还在守着那块墓碑呢！”毒老怪不屑的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羡慕。

“对了，姜小子，当初你与清竹一同出去游历，怎么今日只见你这娃子却不见她呢？”

毒老怪似是不想多谈姜云升师父的事，话音一转，又聊到周清竹的身上，眼里还带着几分希冀：“那娃儿当初就上了天骄榜第七，现在应该早已名扬天下了吧？真是的，也不想着带点药材回来看看老头子我。”

听到这番颇为自豪的话，姜云升鼻子一酸，视线瞬间模糊，强忍了许久的悲痛与愧疚在这一刻几乎决堤。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毒老怪那双尚存期盼的眼睛，声音哽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毒伯伯…师姐她…她…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