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61章 钢铁新翼

1940年6月17日，就在得知法国战役已近尾声的第二天，预期中的新装备终于实实在在地摆在了我们面前。不再是图纸上的线条或训练场上的惊鸿一瞥，而是属于我们“猎犬”车组（尽管人员尚未齐整）的、涂着崭新暗灰色野战涂装的三号中型坦克（panzerkampfwagen III）。它静静地停在车场指定位置，在晨光中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与旁边那些略显矮小的二号坦克相比，犹如鹤立鸡群。

昨日的荒谬感与庆幸尚未完全平复，此刻又被一种面对新力量的、略带陌生的兴奋所取代。我们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这具新的钢铁躯壳。

它与我们的老伙计“艾玛2”截然不同。车身更长，更矮，线条更加流畅，首上装甲有着明显的倾斜角度，这显然是为了增强防弹能力。炮塔更加宽大，那根长身管的50毫米 KwK 38 L\/42 主炮取代了二号坦克短粗的20毫米炮，显得威猛而致命，旁边并列的mG34机枪也显得更加协调。行走装置采用了更大的负重轮和更宽的履带，预示着更好的稳定性和通过性。

“这才是真正的战车……” 埃里希·沃尔夫，我们的新炮手，仰望着炮塔，忍不住发出惊叹，年轻人对更强火力的向往溢于言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去，却被威廉一个眼神制止了。

威廉没有像埃里希那样关注火炮，他首先绕车走了一圈，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测量仪，扫过每一块装甲板的接缝，每一颗铆钉，每一段履带。他蹲下身，用手指拂过负重轮的橡胶轮缘，检查着悬挂系统的弹簧和减震器。对于他来说，强大的火力固然重要，但这具钢铁之躯的结构、可靠性和操控性，才是维系生命的根本。

“看起来结实多了。”威廉最终站起身，简单评价道，但他眼中那专注的光芒显示，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他已经在脑海中开始模拟驾驶这个新伙伴的感觉了。

“进去看看吧。”我说道，率先攀上了车体。打开指挥塔舱盖，探身进入。

内部空间确实比“艾玛2”宽敞了不少。虽然依旧充斥着机油和新金属的气味，但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车长位置在炮塔右侧，拥有一个视野更好的指挥塔和一套更完善的观测设备。炮手坐在车长前方左侧，拥有独立的瞄准镜和火炮操控装置。装填手的位置在炮手后方，专门负责伺候那门50毫米主炮和弹架上的炮弹。这还只是炮塔内部。

车体前部是驾驶室和无线电员\/机电员的位置。这意味着，要完全发挥这辆三号坦克的战斗力，我们需要五个人：车长、炮手、装填手、驾驶员、无线电员。

五个人。我们目前只有三个。我和威廉，加上经验尚浅的埃里希。还有两个空缺，需要下午即将到来的新成员填补。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协同挑战，已然摆在了面前。

我们开始初步熟悉内部布局。我坐在车长位置上，环视着周围那些更多的开关、仪表和通讯接口，感到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指挥一辆三号坦克，需要协调更多成员，处理更复杂的信息。

埃里希兴奋地坐进炮手位，双手握住方向机和高低机，感受着那更加顺滑和精准的操控反馈。他试着模拟瞄准，嘴里念念有词，显然在想象着用它摧毁目标的情景。

威廉则直接钻进了驾驶室。那里比二号坦克的驾驶舱要舒适一些，视野也有所改善。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熟悉着每一个操纵杆、踏板和仪表的位置。“档位更多了，转向应该更灵活，”他从驾驶舱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但车身也更重，需要适应。”

我们花了近一个小时，仅仅是熟悉各个舱室的基本布局和功能。与“艾玛2”那种如同自己手脚延伸般的熟悉感不同，这辆三号坦克对我们而言，还是一个需要慢慢摸索和驯服的、强大而陌生的伙伴。

下午，连部的传令兵果然带来了两名新补充的士兵。一个是即将担任装填手的士兵，名叫弗兰茨·贝克尔，一个来自鲁尔区、身材壮实、话不多但看起来很有力气的年轻人。另一个是无线电员兼前机枪手，名叫保罗·霍夫曼，个子不高，眼神灵活，看起来颇为机敏。

人员终于到齐了。我们五个人——我，卡尔·冯·穆勒，车长；威廉·鲍尔，驾驶员；埃里希·沃尔夫，炮手；弗兰茨·贝克尔，装填手；保罗·霍夫曼，无线电员——第一次完整地站在这辆崭新的三号坦克面前。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弥漫。威廉的沉稳，埃里希的兴奋与紧张，贝克尔的沉默，霍夫曼的机警，以及我心中那份混杂着期待与责任感的复杂情绪。我们需要时间磨合，需要将五个独立的个体，锻造成一个在钢铁腹腔内紧密协作的生命共同体。

“按照传统，”我打破了沉默，目光扫过我的新队员们，“我们应该给它取个名字。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名字。”

埃里希立刻提议：“叫‘雷霆’怎么样？或者‘突击者’？” 年轻人总是偏好威猛的词汇。

贝克尔憨厚地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霍夫曼则说：“听您的，车长。”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决定。

我抚摸着冰冷而光滑的装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艾玛2”的毁灭力量。“艾玛”这个名字，承载着最初的希望与对家园的思念，但它最终被战火和伤亡所浸透。如今，我们拥有了一具更强大的战争机器，即将可能执行的是占领和警戒任务，而非最初预想的血战。但战争的本质并未改变。

我想起了在挪威的冰天雪地里，我们依靠彼此扶持才得以生存；想起了威廉那番关于“保护车组”的朴素信念。我们需要的不再是虚幻的希望，而是在这钢铁洪流中，维系彼此生命的、更加坚韧和冷静的东西。

“利贝尔（Lieber），”我缓缓说道，声音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耳中，“我们叫它‘利贝尔’。”

“‘利贝尔’？”埃里希有些疑惑，“亲爱的？”

“是的，”我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们每一个人，“但不是柔情的‘亲爱的’。它代表着我们在这钢铁棺材里，必须珍视的东西——彼此。我们要像珍惜最宝贵的事物一样，珍惜我们五个人组成的这个整体。‘利贝尔’，意味着在这该死的战争中，我们就是彼此最需要守护和依赖的人。它的火力是为了摧毁敌人，但它的名字，是为了让我们记住，活下去，并且让身边的人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完，看着我的队员们。埃里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贝克尔用力地“嗯”了一声。霍夫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理解了我的用意。威廉则再次伸出手，拍了拍“利贝尔”的装甲，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新的、认同的力度。

从这一刻起，这辆三号坦克，对我们而言，不再是冰冷的编号，它有了名字——“利贝尔”。它承载着我们对生存的渴望，对同伴的珍视，以及一份在经历了初期战争洗礼后，更加清醒和沉重的责任。我们知道，无论未来是前往法国执行看似轻松的任务，还是被投入新的、未知的战场，“利贝尔”都将是我们共同的堡垒，而我们五个人，将是驱动这堡垒的、生死与共的灵魂。新的篇章，就此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