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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 第155章 公里外的协奏曲

1941年11月22日,上午八点零三分,莫斯科西北郊,距离克里姆林宫直线距离二十公里。

这个数字有一种不真实的魔力。二十公里——在和平时期,是城市通勤的距离,是周末骑行的距离,是可以在午后散步中不知不觉走过的距离。在这里,在1941年深冬的莫斯科郊外,它却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们停在一条被炸毁的铁路支线旁,前方是莫斯科外围最后一道有组织的防线:一片工厂区与工人住宅区混杂的地带,地图上标注为“图希诺”。透过望远镜,我能看到那里的建筑更加密集,甚至有五六层的公寓楼。街道规划混乱,无数小巷像迷宫般穿插其间。更令人不安的是,建筑物之间布满了各种障碍物:街垒、铁丝网、反坦克壕的轮廓在积雪下隐约可见。

“他们不会放弃莫斯科,”卡尔从营部简报会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不像1812年的亚历山大一世。斯大林决定在这里战斗到底。”

他摊开一张新的作战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标注了复杂的符号。“而且,他们正在把这座城市变成要塞。每条街道都可能埋设地雷,每栋建筑都可能隐藏狙击手,每个十字路口都可能布置反坦克炮。”

埃里希盯着地图,年轻的脸上写满忧虑:“那我们怎么进攻?像之前那样坦克冲锋?在这种地形里,我们会被困住,然后被逐个摧毁。”

“所以战术变了。”卡尔用手指敲击地图上几个画着蓝色圆圈的区域,“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孤立的装甲突击单位。我们要学习新的作战方式:与炮兵、空军协调行动。”

他解释了基本概念:坦克不再率先冲锋,而是在后方指定位置待命;炮兵对预定区域进行炮火准备,摧毁已知防御工事,制造烟雾和混乱;空军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攻击重点目标;然后,只有在收到“安全区域建立”信号后,坦克才与步兵协同推进,清扫残敌。

理论上很完美。实践中,问题立刻出现。

“我们怎么知道炮兵什么时候开炮?什么时候停止?”威廉问,他总是提最实际的问题。

“无线电协调,”卡尔指着地图上的时间表,“每五分钟为一个阶段。我们需要在这个时间进入这个频率,听取指令。”

“如果无线电故障呢?”弗兰茨举手,他的左臂伤口还在恢复中,动作有些僵硬。

“那就用信号弹和旗语。红色表示‘炮击继续’,绿色表示‘停止炮击,开始推进’,白色表示‘紧急撤退’。”

“如果信号弹被雪雾遮挡呢?如果旗语被建筑阻挡呢?”埃里希追问。

卡尔沉默了片刻。“那就依靠经验和直觉,”他最终说,“还有运气。”

上午九点,我们进行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协调训练。时间不允许更多。

一个炮兵联络官被派到我们排,他是个年轻的中尉,戴着眼镜,说话快速而精确,像在背诵教科书。

“第一步,目标坐标确认,”他展开一张透明坐标纸,覆盖在地图上,“你们需要学会快速将地图位置转换为炮兵坐标。格式为:网格编号加六位数字,前三位东西向,后三位南北向,单位十米。”

埃里希学得最快,他的数学天赋此时派上了用场。不到十分钟,他就能准确地将地图上的建筑物转换为坐标数字。威廉和弗兰茨则需要更长时间,他们的思维更依赖直观的空间感而非抽象数字。

“第二步,时间同步。”炮兵中尉举起他的怀表,“所有人对表。进攻将在十一时整开始,以绿色信号弹为基准。炮兵炮击持续十五分钟,分三个阶段:前五分钟压制射击,中间五分钟精确摧毁,最后五分钟烟雾覆盖。十一时十五分整,炮击停止,你们开始推进。”

我们核对时间。我的表显示十点四十二分,威廉的是十点四十一分,埃里希的十点四十三分。三块表,三个不同时间,在和平时期这只是小麻烦,在战场上这可能导致灾难——比如在炮击结束前进入目标区,或被友军炮火覆盖。

“统一到十点四十二分,”卡尔决定,“以我的表为准。”

“第三步,通讯协议。”炮兵中尉转向我们的无线电设备,“你们需要在频率b-7监听,但只在必要时发送。发送时必须先报呼号,然后报信息。例如:‘莱茵女儿呼叫炮兵,坐标,发现反坦克炮,请求压制。’”

保罗不在,无线电操作由弗兰茨兼任。他试着操作,但很快就遇到问题:“这个频率干扰严重,很多杂音。”

“可能是苏军电子干扰,也可能是地形影响,”炮兵中尉承认,“所以备用方案是信号弹。但记住:信号弹也会暴露你们的位置。”

训练持续到十点三十分。我们学会了基本流程,但所有人都清楚: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差距,需要用鲜血来填补。

十一点整,进攻开始。

第一发炮弹准时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落在两公里外的图希诺区边缘。爆炸的火光在灰色天空中闪烁,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很快连成一片连绵不断的轰鸣。152毫米榴弹炮的炮弹落地时,大地都在颤抖,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们也能感觉到冲击波。

“第一阶段,压制射击,”炮兵中尉通过无线电解说,仿佛我们是在观看演习而非实战,“摧毁已知防空阵地和外围工事。”

透过望远镜,我看到远处的建筑在爆炸中坍塌,烟尘和雪雾混合升起,形成一片灰白色的帷幕。炮击的节奏精确得令人敬畏:每三十秒一轮,每轮六发,覆盖一个矩形区域,然后移动到下一个区域。

十一点零五分,第二阶段开始。

“精确摧毁,重点目标:混凝土工事、疑似指挥所、装甲车辆集结区。”

这次的炮击更加精准。我看到一栋四层楼房的整个侧面被炸飞,内部结构暴露无遗,像被解剖的动物。另一处疑似反坦克炮阵地的位置被连续三发炮弹直接命中,爆炸将沙袋和武器残骸抛向空中。

埃里希通过炮队镜观察,低声计数:“那个工厂区,至少命中了八发。如果他们里面有部队……”

他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在这样的炮火下,生存几率微乎其微。

十一点十分,第三阶段。

“烟雾覆盖,为推进创造条件。”

这次的炮弹爆炸时产生大量白色烟雾,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前沿区域。能见度降至几乎为零,但这正是目的:烟雾会干扰苏军观察和瞄准,为我们的推进提供掩护。

十一点十四分五十秒,炮击开始减弱。十一点十五分整,最后一声爆炸回响后,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绿色信号弹!”卡尔喊道。

三发绿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在烟雾中显得朦胧但可辨认。

“全体注意,开始推进!”

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寂静。我们排的三辆坦克缓缓驶出隐蔽位置,呈纵队沿预定路线前进。两侧是步兵连,他们弯着腰,枪口指向烟雾中的未知。

最初二百米顺利得令人不安。只有零星枪声从烟雾中传来,没有组织抵抗。街道上布满弹坑和瓦砾,但坦克还能通过。

然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问题出现了。

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在这里转向北,沿一条较宽的街道推进。但当我们到达时,发现那条街道完全被倒塌的建筑堵塞——炮击造成了比预期更严重的破坏。

“改变路线,”卡尔通过无线电说,“转向东,沿次级道路前进。”

但东面的道路狭窄,两侧建筑距离很近,是理想的伏击地点。

“请求侦察,”威廉建议,“步兵先探路。”

“没有时间,”卡尔回答,声音紧绷,“我们必须按时间表推进,否则会打乱整个进攻节奏。”

这就是协同作战的残酷逻辑:为了整体协调,局部单位有时必须冒险。

我们转向东,进入狭窄街道。能见度依然很低,烟雾尚未完全散去。坦克在瓦砾中艰难前行,炮塔不断转动,指向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门。

突然,右侧一栋建筑的三楼窗口,反坦克炮开火了。

炮弹击中了我们右侧那辆四号F2的履带。虽然没有完全打断,但足以让它停下。

“坐标!”卡尔对着无线电大喊。

埃里希迅速计算:“网格F-7,坐标估计!”

“莱茵女儿呼叫炮兵,坐标,反坦克炮,请求压制!”

等待的十秒钟像永恒一样漫长。没有回应。

“重复!坐标,反坦克炮!”

还是沉默。

“无线电故障!”弗兰茨拍打着设备,“接收正常,发送失效!”

“信号弹!红色信号弹!”

我抓起信号枪,从车长指挥塔发射。红色信号弹升空,在烟雾中闪烁。

我们等待着。按照训练,炮兵应该在看到红色信号弹后,对该坐标区域进行三分钟急促射。

但什么也没发生。

可能是信号弹被烟雾遮挡,可能是炮兵观察哨没有看到,也可能是通讯完全中断。

反坦克炮再次开火。这次瞄准的是我们。炮弹擦着炮塔飞过,击中后方建筑。

“威廉!倒车!离开这条街!”

“太窄!无法调头!”

“那就倒车!全速!”

坦克在狭窄街道中急速倒车,撞翻了路边的杂物堆,刮擦着两侧墙壁。另一辆受损的坦克也在艰难后退。

就在我们即将退出这条死亡街道时,天空传来了新的声音:不是炮声,而是引擎的尖啸。

斯图卡俯冲轰炸机。

两架Ju-87像死神般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特有的耶利哥号角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尖啸——这是心理战术,旨在摧毁敌人的士气。它们没有攻击我们所在街道,而是扑向更后方的区域,那里可能是指挥所或炮兵阵地。

轰炸短暂但猛烈。500公斤炸弹的爆炸让整个街区都在震颤。

然后,奇迹般地,我们的无线电恢复了。

“炮兵呼叫莱茵女儿,坐标,三发急促射,立即生效。请确认你部已撤离该区域。”

“已撤离!开火!”

几乎在卡尔回答的同时,炮弹呼啸而至。三发152毫米榴弹炮炮弹准确命中那栋建筑,将它彻底夷为平地。

短暂的沉默后,卡尔下达新命令:“改变计划。不按预定路线,寻找阻力最小的路径前进。步兵探路,坦克掩护。”

这是临场应变,违背了严格的协同计划,但却是生存所必须。

接下来的推进变得缓慢但相对安全。步兵小队在前面侦察,标记安全路线和威胁位置。坦克在后面提供火力支援,用机枪压制可疑窗口,用主炮摧毁确认的工事。

下午一点,我们到达预定目标:图希诺区中心的一个小型广场。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在这里建立防御阵地,等待后续部队。

但当我们到达时,发现广场已经被友军占领——不是从地面,而是从空中:三架运输机滑翔机坠毁在广场边缘,显然是一次失败的空降行动。残骸还在燃烧,周围散落着伞兵的尸体,有些挂在周围的建筑上,在寒风中轻轻摆动。

“上帝啊,”埃里希低声说,“他们试图空降占领这里。”

这是一幅超现实的景象:燃烧的飞机残骸,冻僵的尸体,飘动的降落伞,还有我们这些从地面艰苦推进的坦克和步兵,最终在这血腥的广场汇合。

下午两点,统计报告:我们排推进一点二公里,损失一辆坦克(履带严重损坏但乘员幸存),伤亡士兵十一人。击毁反坦克炮三门,机枪阵地七处,毙伤苏军估计八十人。

“协同作战的第一天,”卡尔在傍晚的总结中说,“我们学会了三件事:第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第二,通讯永远是弱点;第三,无论多么精密的协调,最终还是要靠前线士兵的临场判断。”

那天深夜,我在冻僵的笔记本上写道:

“1941年11月22日,图希诺区。距离莫斯科二十公里——近得几乎可以闻到那座城市的烟尘,听到它的脉搏。今天我们尝试了新的战争形式:炮兵、空军、装甲兵协同作战。理论上精密如钟表,实践中混乱如噩梦。通讯中断,信号误解,计划打乱。但最终,我们前进了。用鲜血,用钢铁,用临时的应变,而不是完美的计划。二十公里,在和平时期微不足道,在战争中却可能是永远。苏军的抵抗每一米都在加强,每一栋建筑都可能成为堡垒。我们学会了新的技能,但代价昂贵。今夜,在这个被摧毁的广场上,在燃烧的飞机残骸旁,我第一次感到:即使我们到达莫斯科,那也不会是胜利的终点,只是另一场更残酷战争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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