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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开口的，是向来存在感不强的秘书长。他猛地一拍桌子，满脸都是被羞辱的愤怒。
“一个省检察院的反贪局长，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仅凭一个死刑犯的攀咬，就敢对一位牺牲十二年的战斗英雄展开调查！就敢对一位在任的副省长进行指控！”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无法无天！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
“我建议，立即将侯亮平停职！由省纪委立案，彻查！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他的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宣传部长跟着附和：“影响太坏了！现在全国的媒体都在盯着我们，网络上的舆论已经铺天盖地！如果我们不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我们汉东省委的公信力何在？政府的脸面何在？”
“我同意老钱的意见，必须严查！”
“附议！”
一时间，会议室里群情激愤，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那个此刻已是“孤家寡人”的侯亮平。
高育良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他知道，痛打落水狗的环节，不需要他出手。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许久，他抬起手，压下了嘈杂的议论。
“同志们的意见，很一致。这件事的性质，极其严重。”
“钱秘书长提议，免去侯亮平同志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局长职务，由省纪委对其进行立案审查。”
“同意的，请举手。”
唰！
会议室里，十几只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全票通过。
决议形成，侯亮平的政治生命，在这一刻，被正式画上了句号。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仅仅处理一个侯亮平，还远远不够。
这件事对汉东造成的创伤太深，对汉东省委的权威，打击太大。
这口恶气，不出干净，寝食难安。
就在这时，省委组织部的部长吴春林，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沙书记，各位同志，处理侯亮平，是必须的。但我们也要反思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用人失察，监督不力的问题！”
高育良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侯亮平作为反贪局长，手握重权。他能如此胆大妄为，绕开组织程序，搞出这么大的风波，难道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
吴春林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的顶头上司，省检察院的主要领导，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党政领导干部问责条例》里写得清清楚楚，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在职责范围内发生严重问题，或者对直接管辖的下属疏于监督，造成严重后果的，必须追究其领导责任！”
“我个人认为，省检察院的季昌明同志，在这件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领导责任！”
一句话，石破天惊！
矛头，从侯亮平这个“卒”，指向了季昌明这个“车”！
但是这个车后面是沙瑞金这个开车的人。
季昌明是沙瑞金可以倚重的老同志，是政法系统里制衡高育良的一枚重要棋子。动季昌明，就是在打沙瑞金的脸！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一位和季昌明关系不错的常委立刻开口辩护：“老吴，话不能这么说。季昌明同志也是受了蒙蔽嘛。侯亮平是最高检空降下来的干部，背景深厚，季昌明不好管，也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吴春林立刻反驳，“党内监督，没有情有可原！在原则问题上，难道还要看干部背景，看人下菜碟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组织原则何在？！”
“你……”
眼看就要争吵起来。
“看来同志们分歧很大嘛。”
“那其他同志的意见是？”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春林，又看了一眼高育良。
他知道，这是汉东本土势力的一次集体反扑。他如果不做出让步，不交出一个人来平息众怒，他这个省委书记的威信，将会一落千丈。
舍车保帅。
沙瑞金一个眼神，李达康心领神会。
“春林同志的意见，是从组织原则出发的，有道理。”
“有权必有责，失责必追究。这是铁律。”沙瑞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语气沉重地宣布。
“我提议，由省纪委，对季昌明同志，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处分决定，全省通报。”
党内警告！
全省通报！
这不仅仅是处分，这是一种公开的羞辱。
它意味着，季昌明这位在汉东政法系统浸淫多年、一向以稳健着称的老检察长，政治生涯已经蒙上了巨大的污点。
高育良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
沙瑞金，够狠。
对自己人，也够狠。
他这是在用季昌明的一个处分，来换取自己权威的完整，来堵住所有悠悠之口。
“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沙瑞金再次环视一周。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高育良缓缓举起了手。
“我同意李书记的意见。”
随着他的表态，其余的手，也稀稀拉拉地举了起来。
最终，再次全票通过。
会议结束。
但又没有完全结束。
就在沙瑞金准备宣布散会，结束这场令他感到无比憋屈和烦躁的会议时，高育良开口了。
“沙书记，各位同志，请等一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听不出丝毫的攻击性，就像一个纯粹的学者，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但在这间会议室里，没有人会真的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学者。
沙瑞金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他有一种预感，真正的戏码，现在才要上演。
高育良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主位的沙瑞金身上。
“侯亮平事件，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深远。”
“它伤害的，不仅仅是一位牺牲英雄的荣誉，不仅仅是一个副省长公安厅长的清白。”
“它动摇的，是我们整个汉东省政法系统的根基，是我们十几万公安干警的职业信仰！”
“公安队伍，是国家稳定的基石，是人民安全的保障。这支队伍，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人心不能散，士气不能倒！”
“侯亮平的一系列错误行为，已经在我们的干警队伍中，造成了极大的思想混乱和信任危机。同志们在想，我们在一线拼命，到头来，会不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举报，就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上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