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踩着碎石路走进京都岚山深处的“逢魔神社”时,暮色正浓,朱红色鸟居在昏暗中像染血的肋骨,风穿过鸟居缝隙,传来细碎的铜铃响,混着潮湿的腐叶味,像有人在耳边低语。他是来日本做民俗考察的,专门搜集被遗忘的神社传说,而这座神社的资料里,只写着一行诡异的注脚:“酉时后勿入,铃响则逢魔。”
守社的老巫女阿菊婆婆拦在鸟居前,枯瘦的手攥着串青铜铃,铃身刻着扭曲的鬼面:“外来人,快离开!今晚是‘逢魔刻’,神社里的‘铃女’会出来找替身,你戴的玉佩挡不住她的咒。”
林夕脖子上挂着块家传的和田玉,是母亲临走前塞给他的。他没当回事——考察经费快见底,这神社是他找到的最后一个素材点。他绕开阿菊婆婆,径直往神社深处走,刚穿过第三座鸟居,口袋里的录音笔突然“滋啦”响起来,录到段女人的歌声,细软却冰冷,像浸在水里的丝线:“铃响哟,魂来哟,替我守着鸟居哟……”
更诡异的是,鸟居上竟缠着圈乌黑的长发,发丝间挂着个小小的青铜铃,铃身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凑近闻,有股铁锈味。林夕刚想摘下铃,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像铁钳——是个穿白色振袖的女人,长发遮着脸,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同款青铜铃,铃响时,她的振袖下摆竟渗出暗红的水,滴在碎石路上,瞬间长出黑色的苔藓。
“这是我的铃。”女人的声音和录音笔里的歌声一模一样。林夕想挣脱,却看见她的头发慢慢分开,露出张溃烂的脸,左眼的位置是空的,窟窿里嵌着个青铜铃,铃舌晃动时,传出“咔嗒咔嗒”的声,像骨头在摩擦,“你拿了我的铃,就要替我留在这,守一辈子鸟居。”
女人猛地把他往鸟居上推,林夕的后背撞在朱红木柱上,疼得钻心。他摸出怀里的玉佩,朝着女人的脸扔过去,玉佩砸中她的空眼窟窿,青铜铃“当”地掉在地上,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为什么要毁我的铃?我只是想等他回来……”
这时,阿菊婆婆提着灯笼跑过来,手里拿着把桃木剑,对着空气挥舞:“铃女!别伤他!他不是你要等的人!”灯笼光里,林夕看见女人的身影慢慢清晰,她捡起地上的青铜铃,捂着眼窟窿哭起来,振袖上的暗红水越渗越多,像在流血:“我等了三百年,他说会回来接我,为什么还不回来?”
阿菊婆婆叹了口气,拉着林夕坐在神社的石凳上,讲起了铃女的故事——三百年前,铃女叫阿铃,是附近村落的巫女,和来神社参拜的武士佐藤清定相爱。清定要去战场前,把随身的青铜铃送给阿铃,说“铃响时,我就会回来”。可清定再也没回来,阿铃每天守在鸟居下等,直到某天被闯进神社的山贼玷污,她不堪受辱,用青铜铃的尖边划破喉咙,死在第三座鸟居下,死前把铃嵌进了自己的左眼,说“要看着他回来的方向”。
“从那以后,每到逢魔刻,阿铃的魂就会出来找戴玉佩的人——清定当年也戴了块和田玉,她把所有戴玉佩的人都当成清定,想让他们替自己守鸟居,等清定回来。”阿菊婆婆擦了擦眼泪,“我是阿铃的后人,守了这座神社五十年,就是想帮她找到清定的下落,让她安心。”
林夕的后背冒冷汗,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突然想起昨天在京都博物馆看到的展品——一块刻着“清定”二字的青铜铃,旁边的说明写着“江户时代武士佐藤清定遗物,1632年战死于大阪城,死前将铃赠予恋人,尸骨未寻回”。
“阿菊婆婆,我知道清定的下落了!”林夕拉着阿菊婆婆往博物馆跑,夜里的博物馆已经闭馆,他凭着考察证联系到值班馆长,调出了那块青铜铃的资料。屏幕上,青铜铃的照片清晰地显示着,铃身刻着的鬼面,和阿铃手腕上的铃一模一样,铃舌内侧还刻着行小字:“阿铃,待我归。”
阿菊婆婆对着屏幕哭起来,声音传到神社方向——此刻,逢魔神社的鸟居下,阿铃的身影正站在月光里,手里的青铜铃突然“当”地响了一声,空眼窟窿里渗出的不再是暗红水,而是晶莹的泪。她抬头望向大阪城的方向,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我知道了,你不是不回来,是回不来了……”
第二天,林夕和阿菊婆婆把清定的青铜铃仿制品埋在第三座鸟居下,旁边放着阿铃的青铜铃。埋铃时,风穿过鸟居,传来清脆的铃响,像两个人在对话。阿菊婆婆说,阿铃的魂终于散了,她不用再等了。
可林夕离开京都那天,路过岚山时,还是看见第三座鸟居下站着个穿白色振袖的女人,长发飘飘,左眼嵌着青铜铃,正对着大阪城的方向笑。他走过去,女人慢慢回头,露出张完好的脸,左眼不再是空窟窿,而是闪着铃的光:“谢谢你,让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林夕的玉佩上,多了道小小的铃痕,像被青铜铃碰过。后来每次听到铜铃响,他都会想起逢魔神社的鸟居,想起阿铃三百年的等待——她要的从来不是替身,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关于“爱没有被辜负”的答案。而那两座青铜铃,至今还埋在鸟居下,每到逢魔刻,风会带着铃响穿过岚山,像在诉说一个跨越三百年的、凄惨又温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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