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点点头,没有过多安慰。“‘旁观者’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了。”
“我知道。”林薇捧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我复盘了整个经过。他们的手段……很高明。精准地利用人性的弱点,技术的便利,甚至系统本身的漏洞。沈国华说的或许有一部分是事实,他们的‘理念’,确实可能吸引某些……对现状极度失望的人。”
“你在担心?”陈默看着她。
“我是在警惕。”林薇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冷静,“当一个看似‘崇高’的目标,与极端的手段结合,其煽动性和破坏力是惊人的。沈国华落网,不等于思想的消亡。我们需要更敏锐地察觉社会情绪,更主动地去弥补那些可能滋生这种极端理念的……结构性裂缝。”
陈默若有所思。林薇的话,指向了一个比抓捕单个罪犯更宏大、也更艰难的课题。
离开林薇的公寓,陈默没有直接回单位。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着。经过静心书院,那里已经被查封,贴着封条,昔日的风雅荡然无存。经过西郊的废弃厂区,经过旧港区的码头,经过明珠电视塔……每一个地方,都烙印着刚刚过去的这场生死追逐。
最终,他把车停在了江边。傍晚时分,江风带着水汽吹来,拂在脸上,带着凉意。江对岸,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连绵成一片璀璨的光河。
光明与阴影,秩序与混乱,法律与私刑……这些概念在他脑中碰撞、交织。
沈国华代表的“代偿”,是一种对系统失灵的极端反动,其本身也构成了更大的罪恶。而扞卫系统的他,在过程中,是否也不得不一次次游走在规则的边缘?为了救林薇,他参与了那场危险的个人游戏;为了对抗“旁观者”,他利用了老李并未完全按指令行事的默契。
绝对的纯洁不存在于这个复杂的世界。维护正义的过程,本身就可能沾染污秽。
但这就能成为放弃的理由吗?
不能。
他想起张辰曾经或许有过的、未被证实的过错,想起林薇因为侧写偏差带来的遗憾,想起系统内可能存在的惰性与不公。这些是问题,是需要正视和改善的疮疤。
但解决之道,绝不是沈国华式的“私刑正义”。那是一条通往更大黑暗的歧路。
真正的“代偿”,或许应该是让法律更完善,让执行更公正,让阳光照进更多角落,让系统中的每一个个体,都保有反思与纠错的能力与勇气。
这很难,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完全实现。
但这就是他们这些身穿警服的人,存在的意义。不是在真空里扞卫一个完美的概念,而是在泥泞中,一次又一次地,将偏离的轨道扳正,将越界的疯狂拦下。
哪怕过程充满挣扎与污迹。
江风吹动他的衣角,远处的城市灯火倒映在江水中,随波光摇曳,破碎又重聚。
陈默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内部系统关于一个新案件的通知——一起看似普通的失踪案,但初步报告里有些细节引起了值班同事的注意。
他关掉屏幕,启动车子,调头驶回市局的方向。
夜色渐深,城市依旧喧嚣。
而属于他的战场,永远灯火通明。
《代偿谋杀》案卷宗在档案室落灰的第三个月,城市迎来了第一场秋雨。
雨水敲打着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窗户,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老李退休了,办公桌搬进来一个刚从分局调上来的年轻面孔,朝气蓬勃,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敬畏。队里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些,偶尔能听到笑声,但某些角落依旧沉淀着只有老队员才懂的沉默。
陈默的办公桌上,堆着新的案卷。不再是“代偿”那样诡谲的案件,更多的是街头抢劫、经济诈骗、邻里纠纷构成的,这座城市最普遍也最真实的犯罪图谱。他处理得很快,条分缕析,精准果断,仿佛那场席卷一切的阴影从未发生过。
只有虞倩偶尔在交接物证时,会看到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那份《代偿谋杀》结案报告的硬质封面边缘,眼神会飘向窗外,有那么一瞬间的空茫。她知道,有些东西沉在了更深的地方,没有消失,只是被封存。
林薇回来了,比以前更沉默,但也更锐利。她的犯罪侧写报告里,多了一份对犯罪者“自我正义化”动机的深度剖析,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冰冷的洞察。她不再轻易下结论,而是更注重证据链的每一个环节,仿佛要用绝对的理性,焊死任何可能导致偏差的缝隙。
张辰的姐姐张芸,在案子结束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更南方。走之前,她来局里签最后一份文件,神情平静,甚至对陈默说了声“谢谢”。陈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句“刮骨疗毒”,再未被提起,像从未出现过。
沈国华的案子还在审理中,过程漫长而低调,牵扯出的枝蔓在司法系统的精密操作下被逐一修剪、隔离。媒体报道的热度早已褪去,公众的视线被新的明星绯闻和社会热点占据。“旁观者清”的暗网论坛在那个雨夜后就彻底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小刘尝试了所有技术手段,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或许真的如沈国华所说,它像水一样流走了,又或者,它只是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形态,潜伏在网络的更深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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