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长葛县衙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陈旧木料的气息。
林夜坐在主位,疲惫地揉着眉心。
连日来的奔波与谋划,让他的伤口隐隐作痛,但精神却依旧警醒。柏云站在一旁,指尖轻点着桌案上铺开的堪舆图,神色平静。
“主公,”柏云开口,声音清朗,“我以为,我军不应去郑州。”
林夜抬眼,示意他继续。
柏云的每一次提议,都经过深思熟虑,林夜对此深信不疑。
“文善大军出兵许州,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柏云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划过几处要道,“即便天子年幼,窦氏与曹节也绝不允许藩镇势力在京畿之地如此嚣张。他们定会调动禁军,或遣使者联络其他藩镇,从四面八方钳制文善。”
他指向许州以南的邓州方向,那里是山南道的腹地。
“如果我军此刻南下邓州,看似能避开文善锋芒,实则危险重重。邓州刺史袁业已趁机占据舞阳、襄城,其势力正与文善对抗。而朝廷的军队,也极有可能从汝州或南阳方向增援,以阻止袁业的扩张。我们一旦南下,便是自投罗网,与朝廷军队迎头撞上。”
林夜听着,眉头渐渐皱紧。柏云的分析,总是能洞悉到他未曾考虑的深层局势。
“更何况,”柏云话锋一转,指向地图上汴州与许州之间的长葛,“长葛虽小,却是汴州往许州的必经之路。文善为争夺许州,必定会再派援军。此处位置特殊,极有可能成为他后续大军的据点。我军若久留于此,无异于引火烧身。”
林夜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将长葛与许州、汴州、洛阳之间的地理关系在脑中反复推演。柏云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
他看向柏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信任。
“依你之见,我军当何去何从?”
柏云的指尖最终落在许州以西、洛阳东南的一点,那里是阳翟县。
“阳翟,地处颍水之滨,往西可入伊阙,直抵洛阳。往东则可顺颍水而下,直插汴州腹地。此处虽非兵家必争的险要,却胜在相对偏僻,短期内不易引起各方注意。我军可借道阳翟,休养生息,亦可伺机而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文善的先锋军与萧怀义的人在鄢陵一战,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他们无暇顾及我们。而朝廷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他们两对抗上。阳翟,恰好处于这片漩涡的边缘,能给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夜沉思片刻,随即起身,向柏云郑重拱手。
“军师之谋,高瞻远瞩,林夜佩服。”
他转身面向门外,声音瞬间变得冷峻而果决。
“传我令!”
门外,孙胜与于海闻声而入,抱拳听命。
“所有士卒,即刻整备军备,轻装简行。今夜子时,撤出长葛,悄悄行军,目标——阳翟!”
孙胜和于海对视一眼,虽然不解主公为何突然放弃长葛,但林夜的命令,他们从未质疑。
“诺!”
两人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夜幕降临,长葛县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林夜站在县衙的屋顶上,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城外军营的方向,士卒们正在无声地收拾行囊。
“主公,一切准备就绪。”
柏云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身后,轻声说道。
林夜点点头,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夜色,看到更远的未来。
“文善与萧怀义的棋局,即将开盘。”
林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我们,便是这棋局中,最出其不意的棋子。”
他想起白日里那场血腥的肃清,想起那些被砍下头颅的富户与平民。乱世之中,生存法则残酷到令人窒息。他不是圣人,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只知道,只有手中的刀足够锋利,才能保护自己和那些选择追随他的人。
“走吧。”
林夜转身,沿着屋檐轻盈而下。
城门在子时悄然打开,数千名乞活军士卒,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长葛。马蹄裹着厚厚的麻布,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只留下湿润的印记。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只有月光偶尔穿透云层,洒下清冷的银辉。
林夜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身旁是柏云,身后是林虎、王猛、孙胜、于海、卫绍、陈东,以及那个沉默而巨大的身影——曹烈。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与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对未来的渴望。
他们是乞活军,一群在绝望中求生,在杀戮中崛起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命运,已与林夜紧密相连。
长葛城,在他们的身后,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
五日后,长葛县城。
午时刚过,天边骤然扬起一片黑色的尘雾,由远及近,瞬间吞噬了地平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一支铁甲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长葛城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