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墨,笼罩着皇城。
内侍省。
一间不起眼的偏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
大长秋曹节,正端着一盏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但站在他面前的,他的心腹,内侍省二号人物李年,却能感觉到,干爹的心情,很不好。
“长社兵败,周觉和北宫宇,这次的麻烦,大了。”
曹节终于开口,声音尖细而平缓。
李年连忙躬身道:“干爹说的是。明日早朝,清河崔氏、汝南袁氏那帮老东西,还有国舅爷那边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弹劾的奏章,怕是能堆满整个太极殿。”
“哼,”曹节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一群只会摇唇鼓舌的腐儒,一帮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国难当头,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剿灭反贼,而是如何清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
李年低着头,附和道:“干爹所言极是。北宫宇那边还好说,他北宫家在军中根基深厚,那些门阀轻易动他不得。但周觉……”
李年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周觉,是皇帝从北境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皇帝用来制衡各方势力的刀。
他没有根基,没有背景,在朝中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
一旦他倒了,右千牛卫大将军这个手握京营精兵的要职,必然会落入世家门阀,或是外戚窦兴的手中。
无论哪一方得手,对他们阉党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我们……在军中的人,还是太少了。”
曹节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可以掌控宫廷,可以影响皇帝,甚至可以左右朝政。
但在最关键的兵权上,他们始终是跛着脚走路。
神策军,名义上由宦官担任护军中尉,但里面的将领,盘根错杂,根本不是铁板一块。
至于十六卫禁军,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这,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太监金莱,眼珠子一转,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来到曹节脚下。
“干爹!李总管!”
金莱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惶恐。
“奴婢……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节眼皮微抬,瞥了他一眼。
李年则是眉头一皱,呵斥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滚出去!”
“哎,”曹节却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金莱,“让他说。咱家倒想听听,咱家这个会挣钱的干儿子,除了会敛财,还有什么高见。”
金莱闻言大喜,连忙磕了个头,急声道:“谢干爹!奴婢想说的,正是那个……林夜!”
他又提到了这个名字。
李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曹节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金莱见状,胆子更大了几分,语速飞快地说道:“干爹您想,这林夜是何许人也?一介流寇,无根无基!他能从邓州一路杀到长社,连破官军,甚至能以千骑击溃周觉、北宫宇的数万大军!这是何等的将才?”
“更重要的是!”
金莱加重了语气,“他与世家门阀有血仇!他洗劫了舞阳,就是打了汝南袁氏的脸!他与国舅爷那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样一柄锋利无比,又与咱们的对头有仇的刀,若是能为咱们所用……”
金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曹节。
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李年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曹节的手指,轻轻地,在桌案上敲击着。
“笃。”
“笃。”
“笃。”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金莱的心坎上。
良久。
曹节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招安他?”
“正是!”
金莱大声道,“干爹试想,咱们明日在朝堂上,只需顺水推舟,将周觉兵败之罪揽下,再主动提出,为陛下分忧,为国库减负,招安林夜,以贼制贼!那些门阀老臣,必然会为了反对而反对。届时,咱们只需……”
曹节的眼中,亮起了一道光。
他看了一眼李年。
李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补充道:“金莱的主意,有几分道理。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林夜此人,是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官给得太高,怕是会立刻引来所有人的反弹,反而不美。”
“依奴婢之见,不如,先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李年走到堪舆图前,目光在北境逡巡。
“近来,北境东胡屡屡犯边,幽州一带,盗匪四起,边将叫苦不迭。不如,就奏请陛下,封那林夜为……河北道,檀州指挥使。秩正五品,不高不低。”
“一来,檀州地处偏远,匪患严重,将他扔到那里,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本事,旁人说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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