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录 第53章 俎上鱼肉，釜中游魂

长社城，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自从许州各地的青莲教徒裹挟着流民如潮水般涌入这座县城，秩序便彻底崩塌。

白日里，街道上游荡着成群结队、面带菜色的乱兵，他们目光浑浊而贪婪 。曾经的商铺被砸开，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任何一间稍微完好些的屋舍，都可能在下一刻被踹开大门，随后传出女人绝望的哭喊和男人无力的闷哼。

当黑夜降临，这种恐惧并不会消散，反而会变得更加粘稠。

火光在城中各处零星亮起，伴随着的不是人间烟火，而是酒肉的狂欢与无休止的暴行。空气中弥漫着血、酒、排泄物和腐烂尸体混合在一起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长相尚可的女子，早已成了军官们的玩物，在不同的营帐间被转手、被蹂躏，眼神从最初的惊恐，变成了彻底的麻木。

家中藏有余粮的百姓，则被一遍遍地“光顾”，直到最后一粒米都被搜刮干净，然后被一脚踹出门，成为街上新增的饿殍。

对于这一切，高坐在县衙内的“圣主”徐飞，选择了放任。

这些跟随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教众，这些被“人人平等，均分田地”的口号吸引来的流民，需要宣泄，需要奖励。

而城里的百姓，不过是他赏给麾下的……血食。

县衙后堂，昨夜那盏彻夜未熄的灯烛，此刻仍在跳动。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徐飞英俊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价值不菲的瓷器碎裂一地。

“十几个好手！趁他营中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连他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匡文虎与陶雷。

昨夜刺杀的失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那不仅是计谋的失败，更是对他“圣主”威严的践踏。

匡文虎把头埋得更低，不敢言语。

陶雷那张粗犷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狠。

他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圣主息怒！昨夜是属下失策，没想到那林夜的亲卫林虎，竟悍勇至斯，而且寸步不离。但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徐飞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望向了他。

“说！”

“圣主，”陶雷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这与他莽夫般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城里，对林夜和他的乞活军不满的，绝不止我们。别忘了，鄢陵城外，是谁的弟兄被他当成了炮灰，死得不明不白？”

徐飞的眼睛亮了起来。

“周七……马泊……”他缓缓念出了两个名字。

“正是！”陶雷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周七，号称十万之众，一战下来，十不存一。马泊、杨文虎那几路人马，也被当成了诱饵，死伤惨重。他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对林夜的恨，怕是比我们只多不少！”

“我们可以……暗中授意他们，去找乞活军的麻烦。就说……鄢陵之战的缴获，乞活军一家独吞，于理不合，让他们去讨个说法！”

“到时候，咱们再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弟兄，混在他们的人马里。一旦起了冲突，乱军之中，刀剑无眼……就算林夜死了，谁能算到我们头上？”

徐飞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他看着陶雷，脸上的暴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这个主意……妙！

借刀杀人，死无对证！

“好！好！”徐飞连说两个好字，亲自将陶雷扶起，“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要‘暗示’，要让他们觉得，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属下明白！”陶雷狞笑着应下。

……

一根涂着劣质猪油的鸡腿，被狠狠丢在周七面前的桌上。

周七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陶雷的心腹之一。

那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周渠帅，这是我们陶将军孝敬您的。陶将军说了，鄢陵一战，您和弟兄们辛苦了。有些人生来富贵，打了胜仗吃香喝辣，有些人却连口汤都喝不上，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道。”

说完，那汉子便转身离去。

周七看着那根油腻的鸡腿，又看了看不远处乞活军营地方向，那整齐的营帐和高高飘扬的“乞活”大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怨毒。

同样的场景，也在马泊的营帐中上演。

剩下的，便无需多言。

“他娘的！”

周七摔碎了手中的陶碗，满脸悲愤，“陶将军说得对！凭什么咱们的弟兄在前面拿命填，他林夜在后面捡便宜！那些铠甲，那些兵器，都该有咱们一份！”

马泊眼中也燃烧着怒火，嘶吼道：“没错！他林夜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们拖住了官军主力，他能那么容易得手？这长社城里，他的人马吃香的喝辣的，咱们的人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道理！”

两人一拍即合。

这股怨气，迅速向下蔓延。

从“讨个说法”，到“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再到“乞活军打了胜仗，富得流油”，最后，传到最底层的乱兵耳朵里时，只剩下了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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