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四年,二月尽。
中州大地上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融化的雪水混着泥土,将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自打林夜在鄢陵城外,以十万流民为祭品,硬生生啃下了毫州军一块血肉后,整个许州的局势便更加复杂起来。
先是邓州刺史袁业,这位汝南袁氏的“麒麟儿”,终于不再追着林夜的屁股跑,而是堂而皇之地率领大军进驻了舞阳,美其名曰“防范贼寇南窜”,实则将这富庶县城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紧接着,被打残了的毫州刺史郑玄,在那个名为季文白的书生辅佐下,竟也收拾了残兵,占据了鄢陵,与西边的袁业、北边的官军主力遥相呼应。
而真正的官军主力,由大梁军方宿将,右千牛卫大将军周觉与左千牛卫大将军北宫宇统帅的十余万精锐,则已出虎牢关,坐镇于河南道与许州交界的尉氏县。
三面合围之势已然形成,其锋芒所指,正是如今各路“义军”的汇集之地——长社。
三月初,在“圣将军”徐飞的号召下,盘踞在许州各地的青莲教渠帅、头领,纷纷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县城,裹挟着治下的兵马与流民,涌向长社。
一时间,长社城内人满为患,城外营垒连绵,号称十五万之众,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只是这声势之下,却是藏不住的混乱与腐臭。
当生存不再是第一要务时,权力的**便开始疯长。
徐飞,这位新晋的“圣将军”,显然深谙此道。
他借着共抗官军的大义名分,于中军大帐召集各路头领,直截了当地要求众人为了统一调度,上交兵权。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这些头领,哪个不是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才拉起一支队伍,有了自己的地盘,兵权便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何肯轻易交出?
当场便有三名资历较老,手下兵马过万的渠帅站出来,言辞激烈地表示反对。
徐飞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含笑安抚,说此事关乎大家生死,还需从长计议。
然而,当天夜里,三更刚过。
匡文虎与陶雷,这两位徐飞最忠诚的爪牙,便各自率领着三百名在宗城血战中杀出来的“破阵营”悍卒,摸进了那三名渠帅的营帐。
在经过利刃入肉的闷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次日清晨,当其他头领心怀忐忑地走出营帐时,赫然发现,那三名渠帅血淋淋的头颅,正高高悬挂在帅营外的旗杆之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徐飞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要狠辣百倍。
再无人敢有异议。
剩余的头领们,争先恐后地交出了兵符,将自己与手下数万弟兄的性命,都压在了这位“圣将军”的身上。
徐飞对此十分满意。
第二日,他便在城中校场之上,搭建高台,聚集了麾下所有青莲教徒,当众宣布了自己的任命。
他,徐飞,承接兄长遗志,即日起,便是青莲教新任“圣主”。
随后,他看向台下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年轻身影,朗声道:“封乞活军统领林夜,为我教神武大将军,总领教内一切兵马!”
此言一出,台下乞活军的阵列中,王猛、关强等人皆是面露不屑。
而其他被收编的义军头领,则纷纷被封为堂主、护法,虽是明升暗降,此刻却也只能高呼“圣主英明”,叩谢天恩。
最毒辣的,是徐飞的最后一道命令。
他宣布,为不拘一格降人才,允许各部旗下的军官校尉,若自认有才,皆可绕过本部头领,向他毛遂自荐,以获破格提拔。
封赏完毕,徐飞满面春风地走下高台,亲热地拉住林夜的手臂,邀请他前往县衙,共进酒席,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壮行。
“军务繁忙,就不扰圣主雅兴了。”
林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平淡地推脱。
徐飞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他身后的匡文虎,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已是怒容满面,看向林夜的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
徐飞却只是摆了摆手,大度地笑道:“神武大将军勤于王事,实乃我等楷模。既然如此,本座也就不强求了。”
说罢,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去。
……
乞活军的营地,位于长社城东,戒备森严,与城中其他区域的混乱嘈杂,仿佛两个世界。
中军大帐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林夜独自坐在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长社、鄢陵、舞阳三点,最终停留在了北方的尉氏县。
“主公,这徐飞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柏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打破了帐内的沉默,“他允许各部将领毛遂自荐,分明是想釜底抽薪,架空我等所有统领的兵权。”
林夜头也未抬,只是轻笑了一声。
“无妨。”
他的声音淡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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