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县,大梁右千牛卫行营。
与苍天军那混乱、恶臭、混杂着酒气与血腥的营地不同,此地肃杀得令人窒息。
高大的营墙外,鹿角、拒马层层叠叠,延伸出数百步远。手持长戟的哨兵立在望楼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南方的原野。营内,一队队身着明光铠的甲士手按刀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巡逻,甲叶碰撞之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空气中,只有风声,以及远处马厩里战马偶尔打响的鼻息。
这里,便是大梁朝廷用以剿灭邓州贼寇的利刃所在。
帅帐之内,气氛同样凝重。
一张巨大的军事沙盘摆在中央,其上丘陵、河流、城郭纤毫毕现。
帅位上端坐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刚毅,颌下短髯根根如针。他身着一套玄色山文甲,并未卸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便是此番南下平叛的主帅,大梁正三品右千牛卫大将军,周觉。
他的目光,正落在沙盘上一个标注着“向城”的县邑上。
帐下两侧,诸将分坐。
左首第一位,是左骁卫中郎将宇文敬。他身形魁梧,满脸桀骜,即便在周觉面前,也毫不掩饰身上的那股悍勇与野性。此刻他脸色不善,似乎仍在为昨日未能全功而耿耿于怀。
宇文敬身侧,坐着右领军卫中郎将袁书庭。此人出身汝南袁氏,面如冠玉,一身锦袍,与这帐中肃杀之气格格不入。他手持一把白玉扇,轻轻摇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宇文敬时,流露出一抹难掩的轻蔑。
右首,则坐着淮南道兵马使杨广元。此人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寻常的铁甲,在这一众将星中显得毫不起眼。他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
“伯威。”
周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宇文敬抬起头,抱拳道:“大将军。”
“昨日一战,你部铁骑奔袭百里,一举击溃贼军主力,功不可没。”
周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待此间事了,班师回朝,我必亲自为你向陛下请功。”
这话若是旁人说,宇文敬或许还会得意一番。但从周觉口中说出,却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闷声闷气地说道:“末将不敢居功。若非昨日那股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贼军侧翼突袭,冲乱我军阵型,洪力那三万余众,一个也别想跑掉!”
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碗一跳。
“一群只会使阴招的田鼠!”
袁书庭闻言,用玉扇掩住嘴角,轻笑一声:“宇文将军何必动怒。一群流民草寇,能有什么章法?不过是困兽之斗,侥幸罢了。将军麾下左骁卫铁骑乃我大梁精锐,岂会与这等蝼蚁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
这话听似安慰,实则暗讽宇文敬小题大做,失了名将风度。
宇文敬双目一瞪,就要发作。
“好了。”
周觉摆了摆手,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吵。
他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声音沉凝。
“贼军虽是乌合之众,然其势已成燎原。洪力部虽败,仍有万余残兵。更有黄苍、关强等数部贼寇盘踞向城左近,互为犄角。我等此来,非为杀戮,乃为平乱。务必一战而竟全功,将此地贼氛彻底扫清,以安南阳全境。”
他看着宇文敬,缓缓说道:“些许漏网之鱼,不足挂齿。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苍天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破之易也。”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禀大将军!南面十里,苍天贼军黄苍部将关强,正与昨日大败的洪力所部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疑有火并之嫌!”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一静。
随即,宇文敬第一个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一个狗咬狗!我就知道这群杂碎成不了气候!”
袁书庭也收起扇子,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天助我也!贼寇内讧,正是我军一鼓作气,将其尽数歼灭的良机!”
“大将军!末将请令,愿为先锋,直取贼营!”
宇文敬霍然起身,战意昂然。
“末将附议!”
“请大将军下令!”
帐内其余将校纷纷起身请战,个个摩拳擦掌。
唯有杨广元,依旧低着头。但若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周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中令箭接连掷下。
“宇文敬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率本部一千左骁卫铁骑,沿西侧谷道疾行,绕至贼军后方,扼守向城方向所有通路!本将要你截断城外贼军退入宛城的道路,同时,也要阻断任何可能从宛城出来的援军!”
“末将领命!”
宇文敬接过令箭,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袁书庭、杨广元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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