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24日,星期三,晴转多云
清晨的空气带着清冽的凉意,昨夜一场微雨,将校园洗得格外明净。
藤萝架上,紫穗沉甸甸地垂挂着,已开至最盛,深深浅浅的紫雾般氤氲在铁架间,浓郁的甜香弥漫在通往教学楼的甬道上,每一次呼吸都像饮下一口醇厚的花蜜。
我深吸一口这醒神的花香,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教学楼旁那株玉兰树牵引。
昨夜雨水的滋润,让枝头原本紧裹的深青色花苞悄然膨大了许多。灰褐色的苞片边缘被内里那股蓄积已久、呼之欲出的力量撑开了细微的缝隙,透出温润的玉白色。
它们沉默地立在晨光里,像无数支引而未发的箭矢,弓弦绷紧,静待那石破天惊的一瞬。
一种莫名的悸动悄然爬上心头,沉甸甸的,带着对绽放的终极渴望。
“羽大人!早啊!今天可是二模的黄道吉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提神秘籍!” 刘莉莉清脆如百灵鸟的呼唤自身后响起,瞬间击碎了这片刻的凝思。
她几步就追了上来,活力十足的马尾辫甩动着,神秘兮兮地从书包侧袋掏出两颗被锡纸包裹的圆球。
“这是啥?锡纸包汤圆?” 我狐疑地接过一颗,触手冰凉。
“错!是费政老师同款的超凉薄荷糖!” 她得意地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瞬间被凉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嘶——提神醒脑,专治考场瞌睡虫!费政老师的智慧,杠杠的!”
“有那么神乎吗?!我试试!”我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也剥开糖扔进嘴里,瞬间一股强劲的凉气直冲天庭,精神为之一振,“嗯——!这凉劲儿够猛的!直冲天灵盖儿!”
“那是!” 她得意地晃晃脑袋,随即指着玉兰树,“羽大人,你看那花苞,像不像物理杠杆原理的完美示范?花托找准支点,生长素施加足够的力,咔嚓一下,阻力臂就将花瓣完美撬开了!典型的省力杠杆!F1 * L1 = F2 * L2,动力臂够长,撬动世界都不慌!杠杠滴!” 她边说边比划着撬东西的动作,神情认真得像在讲解物理实验。
“你这物理算是学到骨子里了,” 我笑着吐槽,顺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物理错题本,翻到杠杆那一页,指着一个红笔标注的复杂滑轮组题,“不过比起撬开花苞,搞定这个动滑轮组省力计算才是正经。待会儿物理卷子要是考这个,你这‘玉兰开花省力论’可派不上用场。”
“切!这叫理论联系实际!懂不懂浪漫?” 她佯装生气地捶了我胳膊一下,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看题,“这题啊?简单!滑轮组承担重物的绳子股数n=4,省力四倍!F拉 = G物 / n!只要绳子别打结,保证比撬开花苞省劲儿!”
踏进教室,一股熟悉的、混合着书本油墨、粉笔灰和青春期汗水的“备考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似乎比往常更凝重几分,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班长李磊坐在前排,银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扫过最后几页政治提纲,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某种只有他自己懂的节拍,嘴里念念有词:“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嗯,适应……”
其他人或埋头速记化学方程式,或闭目默诵英语单词,教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响,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藤萝紫穗的微颤,以及远处费政老师调试物理实验仪器的细微碰撞声。
我的座位紧邻窗户,抬眼就能望见那一片流淌的紫色云霞。
坐下,习惯性地从桌肚里抽出昨晚最后过目的错题本。
指尖抚过那些用红笔圈出的、曾让我摔过跟头的陷阱和盲点。
翻到数学部分,“割补碎影刀”——那是利用割补法求不规则图形面积的难题集合;翻到化学部分,“稀释守恒步”——那是关于溶液稀释前后溶质质量守恒计算的典型错题;翻到物理部分,“右拳定极掌”——那是利用右手安培定则判断通电螺线管磁极方向的记忆口诀图……一张张巴掌大的硬卡纸上,是刀光剑影的错题江湖。
目光掠过它们,最后定格在扉页上我用铅笔画下的那串简练藤萝花穗旁,那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三个数字:5——8——0。
掌心仿佛又传来那夜藤萝架下,晓晓微凉指尖划过时的灼热与战栗,以及那句带着花香气息的“敢不?”。
“铃——铃——铃——”尖锐刺耳的预备铃声骤然划破宁静,如同发令枪响。
教室里的空气猛地一滞,随即是更急促的翻书声、合上笔盖的咔哒声和压抑的深呼吸。
“羽大人,要淡定!记住杠杆省力不省功!能量守恒是王道!”旁边传来刘莉莉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侧过头,冲我飞快地眨了下眼,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鼓励的弧度,随即也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那几张写满化学方程式的卡片,指节微微泛白,嘴里无声地快速默念着什么,大概是“CaCO? 2HCl → CaCl? H?O 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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