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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晓梦藤萝 第83章 紫云之上

作者:清扬剑客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19 16:13:06

1996年5月22日,星期三,晴

晨光给藤萝架镀了一层金边,紫穗沉甸甸地垂着,空气里的甜香浓得都化不开。

语文试卷翻到作文题《藤萝与人生》时,窗外一串饱满的花穗被风推着,“嗒”一声轻叩在玻璃上,像命运的指尖在敲门。

“羽大人,这题是给你开的后门吧?”刘莉莉的嘀咕从斜前方飘来。

我头也不抬,笔尖沙沙,低声应道:“嘘,天机不可泄露。这藤萝,怕不是专程来点化我的。”

她今天把“必胜髻”扎得格外高,发绳上两粒紫色玻璃珠晃晃悠悠,活像藤萝结出的露珠。

笔尖蘸着窗隙漏进的碎金,我在稿纸上沙沙写:“藤萝从地底挣扎而出,枯蔓蜕成通往云端的生命拱桥……”

刚写下“暴雨折不断向光的脊梁”,一滴饱满的紫藤花露“啪”地砸在稿纸边缘,洇开一小片朦胧的湿痕,宛如天然的印章。

“瞧,盖章认证了。”我轻笑着无声自语。

走廊忽然响起“叮铃哐当”的玻璃碰撞声。

抬头正见张云峰老师抱着制氧气的大号广口瓶经过,瓶里还咕嘟冒着泡。

阳光给他白大褂镶了道金边。

他隔窗对上我的视线,嘴角倏然扬起,右手稳稳抱着瓶子,左手腾出根大拇指,朝我用力一翘,那笑容灿烂得仿佛他刚制出的不是氧气,而是整个春天。

下午物理考场闷如蒸笼。

最后那道电磁感应综合题像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导体棒切割方向、感应电流、安培力互相撕扯,我额头沁出细汗。

草稿纸画满叉掉的左手定则符号,焦躁间忽见刘莉莉指尖在桌下快速敲击,无声地比划着“左力右电”的节奏,还冲我做了个“发电机”旋转的手势。

我心头一松,迷雾骤然散开——“明白了!右手发电,左手受力!”

笔尖如得神助,唰唰攻破最后的堡垒。

交卷时四目相对,我冲刘莉莉扬了扬下巴笑着说:“谢了,莉莉!”

“客气啥?!”她发绳上的紫珠子得意地晃了晃。

1996年5月23日,星期四,阴转晴

数学卷压轴题像一只拦路虎张着獠牙蹲在终点:动点p在抛物线上诡谲游移,求它与两个定点构成的三角形面积极值。

坐标系里线条冰冷交错,思路陷入泥沼。“这p点,滑不留手,跟泥鳅似的……”我皱眉默声嘀咕着。

“嘶啦——” 细微的撕裂声引我抬头。

窗缝里竟探进一茎藤萝嫩芽!青翠的卷须在风里怯生生舒展,带着初生牛犊的莽劲儿,固执地向着课桌方向延伸。

昨天作文里那句“暴雨折不断向光的脊梁”猛地撞回我的心头——“有了!这嫩芽,就是p点的活注解!”

电光石火间,灵感如藤蔓破土。

“以对称轴为藤蔓攀附之主干!”我心里默想着。

笔尖唰地划出决定性的辅助线。

数字如解冻春溪般奔涌而出。

解出答案那一刻,嫩芽已悄悄缠住了窗框铁锈,在卷子上投下一道淡青的影子。

下午政治考场,戴玉老师的高跟鞋声在走廊回响着,好像1996年中考倒计时的秒表。

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赫然显示:

【材料】“改革如凌汛,破冰方见春潮。某厂破产,工人办编织社,三年出口俄罗斯。”

【问题1】用“前进性与曲折性统一”说明“阵痛乃新生序曲”。

【问题2】社会主义国家怎样帮工人完成“新生”?

我提笔速答:

【1.1新事物受阻但上升;2破倒逼机制创新。

2.1再就业中心 技能培训;2三年免税;3银行优先贷款。】

写到“贷款”二字时,我突然瞥见刘莉莉冲我无声张嘴:“再——就——业!免——税!贷——款!”

刘莉莉的夸张口型差点儿让我把“免税”写成“笑场”,我努力憋住,用左手捂住嘴巴,才没笑出声来。

1996年5月24日,星期五,艳阳高照

公告栏前人潮涌动如沸水。

心脏在胸腔里擂着鼓,我长呼了一口气,拨开人群,挤到最前列,目光急切地扫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终于在红榜的最上方找到了我的名字。

【陈莫羽:语文112,数学110,英语94,物理100,化学97,政治92 — 总分:605 — 年级排名:1】

紧接着我看到了初三(8)班新晋女学霸叶青文的名字。

【叶青文:语文115,数学107,英语97,物理92,化学93,政治96— 总分:600— 年级排名:2】

………

然后我在第八名的位置看到了刘莉莉的名字,心里感到无比欣慰。

【刘莉莉:语文110,数学102,英语95,物理92,化学93,政治90 — 总分:582 — 年级排名:8】

阳光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所有的喧嚣都退潮般远去。

605!那个鲜红的“1”字,像一枚滚烫的勋章,重重烙进眼底。

物理100!化学97!费政老师的“五指山”和张云峰老师的“祥气”仿佛在眼前重叠。

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上头顶,指尖都微微发麻。

就在这时,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硬生生把我从巨大的冲击中拽了出来:“582!第八!羽大人——!快来呀!俺考了第八名!”

刘莉莉像颗被这股狂喜点燃的彩色炮弹,猛地从人堆里弹射出来!

头顶那标志性的“必胜髻”因这惊天一跃彻底歪成了比萨斜塔,发绳上的紫珠疯狂乱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甩飞。

她目标明确,炮弹般精准撞进我怀里,结结实实来了个“百灵鸟式”拥抱——力道之大,差点儿把我撞翻,引来不少同学的惊讶和艳羡的眼光。

“羽大人!582!藤萝显灵啦!本护**德圆满!八宝莲台!第八席!”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手指几乎要戳破那张新鲜出炉的成绩单上“刘莉莉,582分,年级8”的字样。

“好家伙,你这嗓门儿,南天门都让你喊开了!”我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笑着看她,内心也为她那份突破极限的狂喜而震动,“你这是天道酬勤加聪明伶俐的结果!”

“快快快!”她不由分说,拽着我胳膊就往外冲,“必胜髻”摇晃着好像要倒,声音激动:“羽大人,快走快走,咱们赶紧去给孙老师汇报战果!”

办公室门被刘莉莉“吱呀”地推开。

孙平老师此刻正悠哉悠哉地窝在他的旧藤椅里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报纸抖得哗啦啦响。

“莉莉……”他慢悠悠摘下眼镜,小眼睛眯缝着,拖长了调子,“又惹什么祸了?把南天门捅漏了?”

刘莉莉立刻戏精上身。

她“唰”地一声抖开我的成绩单,权当黄绢圣旨,顺手抄起费政老师桌子上的保温杯(权当玉净瓶)和一支钢笔(充作杨柳枝),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捏着嗓子,努力模仿观音大士庄严的腔调:

“启禀师父——!”她清了清嗓子,笔尖(杨柳枝)庄严地指向成绩单上我的名字和分数:“金蝉子转世陈莫羽,历劫九九八十一难,语文112、数学110、英语94、物理100、化学97、政治92!”

她故意拖长调子,清晰地报出每一科分数:“总法力值605!登顶年级第一!降伏物理妖孽(费政老师闻言憨厚一笑)、荡平溶液魔王(张云峰老师晃了晃试管),终达西天灵山,取得真经!”

我立刻配合地躬身行礼,朗声道:“弟子幸不辱命,全赖孙老师的庇佑和各位老师的指点,以及莉莉的倾囊襄助!”

刘莉莉的笔尖(杨柳枝)又倏地转向她自己那张成绩单:“本先锋,一路保驾护航,降妖除魔略尽绵薄之力,语文110、数学102、英语95、物理92、化学93、政治90!”

她同样一字一顿,清晰响亮:“总法力值582!位列第八!特来缴旨复命!”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单手合十,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

“孙老师在上,莉莉一路披荆斩棘,降妖除魔!”我赶紧补充,顺便指了指她那歪斜的发髻,“尤其是在与‘马虎精’、‘粗心怪’斗法中,护法髻不幸被妖精的狼牙棒(其实是她自己兴奋地抖歪了)扫歪了顶,但仍勇猛不退,简直就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整个办公室死寂了两秒。

“哐当!”费政老师的搪瓷缸子终于没拿稳,砸在桌上。

他圆圆的脸上绽开弥勒佛般的笑容,洪亮的笑声差点儿掀翻了屋顶:“好!好一个605!物理100!满分伏妖!善哉善哉!金蝉子法力无边,功德圆满!哈哈哈哈!”

张云峰老师举着刚洗好的试管,阳光折射出七彩光晕,笑着接茬:“化学97!溶液稀释守恒魔王亦被收入玉净瓶中,永世不得翻身!”

孙老师强忍着笑意,把手里卷着的报纸当拂尘,虚空一点:“好!好!尔等取经有功,历经磨难,终成正果!”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敕封——”

他指向我,“陈莫羽,护持真经,意志坚定,六科精进,功德圆满,封为‘旃檀功德佛’!”

又指向头顶的发髻像倒掉的雷峰塔一样的刘莉莉,“刘莉莉,一路降妖除魔,勇猛精进,虽髻歪(被马虎精狼牙棒所伤)而总分破关,封为‘斗战胜佛’!”

“噗——哈哈哈!”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

“谢孙老师敕封!” 我和刘莉莉赶紧躬身。

刘莉莉低头的一瞬间,“必胜髻”彻底散乱。

刘莉莉“哎呀”一声,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手忙脚乱地去整理散乱的发髻,嘴里还嚷着:“孙老师明鉴!都怪那马虎精的狼牙棒太厉害!”

整理了半天还是很乱,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顽皮地翘在额前,她索性把快散掉的皮筋一把扯下,浓密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张云峰老师笑着摇摇头,从抽屉里摸出一根备用的黑色橡皮筋递过去:“喏,‘斗战胜佛’,用这根‘捆仙索’绑结实点,下回别让妖精得手了!”

刘莉莉接过,三下五除二重新扎好一个精神十足的“必胜髻”,发绳上那两粒紫色玻璃珠映着窗外流淌的藤萝云霞,重新闪闪发亮,像两颗骄傲的小星辰。

“多谢张老师赐索!下回定叫那妖精有来无回!”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办公室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1996年5月25日,星期六,晨光熹微

我家的藤萝架下,露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晶莹剔透,将沉甸甸的花穗装点得如同紫水晶垂帘。

晓晓穿着素净的连衣裙,安静地站在花荫里,指尖拈着飘落的紫瓣,一片、一片、又一片,在我摊开的掌心温凉地拼出“605”。

花瓣带着清晨的微凉和清雅的香气,那抹湿润的紫色在掌心聚拢成一个无声却滚烫的数字。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轻声说:“羽哥哥,真好,恭喜你!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那声音像露珠滴落青石般清透。

“谢谢晓晓,” 我凝视着掌心紫色的数字,感受着花瓣的微凉,“这大概就是藤萝送来的贺帖吧!”

这静谧的时刻被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呼哧——呼哧——老陈!老陈!你在家呀!”胖子张晓辉像一辆加足了马力却快散架的蒸汽小火车般“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

他胸前的“油田一中制霸(食堂版)”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圆滚滚的肚皮上,那个用粗黑马克笔狂草写就的巨大“服”字,被汗水洇染得边缘模糊,墨迹晕开,活脱脱一幅抽象派的墨团杰作。

他冲到我们面前,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油光锃亮,大眼睛却亮得惊人。

“老陈,你可太行了!605!不日咱们兄弟就可以在一中团聚了!”他吼了一嗓子,震得藤萝架上的露珠簌簌落下。

话音未落,他那胖乎乎的手已经伸进斜挎着的、印着食堂大师傅头像的油腻布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裹着好几层油纸、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鸡腿!那浓郁的、霸道无比的油炸香气瞬间盖过了藤萝的幽香。

“给!庆功鸡腿!趁热乎!吃吧!”他不由分说,把那油亮喷香、分量十足的大鸡腿直接塞进我手里,油纸上的热气和油渍瞬间沾满了我的手指。

“胖子,你这‘服’字,都快被汗水冲成水墨画了!” 我笑着接过鸡腿。

“下次中考庆功宴,你瞧着!”他拍着胸脯,t恤上的“服”字跟着波涛汹涌,“我张晓辉扛着油田一中食堂的大铁锅,到你家门口给你现场开炸!鸡腿管够!鸡翅管够!薯条管够!哈哈哈哈!”

他瞥了一眼晓晓拼出的“605”,嘿嘿傻笑起来。

“行啊,一言为定!就等你这口‘功德锅’了!”我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应道。

“胖子!你省省吧!我们家羽哥哥可不要长成像你一样的大胖子!”晓晓嗔笑道。

“偶尔吃一回大餐不会的!嘿嘿嘿嘿!”张晓辉憨笑着。

藤萝架下一阵祥和的气息。

午后,书桌上那台红色电话机唱起欢歌。

听筒那头,欧阳俊华的声音裹挟着郑州的喧闹声和长途电话滋滋的电流声,**辣地撞进耳朵:“行啊,羽哥!听胖子说,你干了605!登顶啦!好呀好呀!羽哥再接再厉,争取中考再夺魁首!暑假里等着我啊?!咱们兄弟姐妹们再次嗨起来!”

“好呀!欧阳!”我对着话筒兴奋地不得了,“这回带上我的护法兼军师刘莉莉!我强烈建议把刘莉莉纳入到我们‘藤萝七侠’……哦不!应该叫‘藤萝八仙’才中!哈哈哈哈!”

“好的!羽哥!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啊!我这边也努力争取顺利升入郑州大学第一附属中学高中部!咱们暑假见!我这边又开始准备上培训课了,回聊羽哥,拜拜!”欧阳俊华爽朗地应着。

“加油兄弟!拜拜!”我开心地挂了电话。

黄昏褪尽,夜色初临。

我推开二楼卧室的木窗,晚风带着尚未散尽的温热与草木清气涌入。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左胸口袋上那支英雄616钢笔冰凉的笔夹——它墨蓝的身躯,在屋内日光灯青白的光线下,流淌着深海般的沉静光泽,仿佛敛藏着征战“三模”的余温。

目光投向小院。

灯光越过我的肩头,斜斜铺洒在院角的藤萝架上。

花期已近尾声,那悬垂于最高处的花穗,凝聚着最深沉、最饱满的紫意,在灯光的勾勒下,宛如一串串用厚重紫绸精心包裹的勋章,沉甸甸地低垂,无言地昭示着盛极将敛的华章。

院中那株高大的玉兰树,静默地伫立在渐浓的暮色里。

枝头洁白的“银盏”早已褪尽,满树是层层叠叠的新叶,浓绿得近乎墨色,在晚风中微微摇颤,恍若无数面小小的翡翠旗帜在悄然挥舞。

细看枝杈间,青涩的蓇葖果已悄然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细密的白色茸毛在灯光与残照交织的微光里,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几近透明的光晕。

它们紧紧蜷缩着,像一个个被叶丛小心守护的秘密,又似将春天最纯粹的生机与期盼,牢牢地攥在了稚嫩的手心。

此刻,整棵树沉静无言,唯有叶片与叶片在晚风的轻抚下相互摩挲,发出极细微、极均匀的沙沙声,如同一种低沉的回应——是历经绽放后的平静,是孕育新生时的笃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需言语的骄傲与从容。

胸前的笔夹,紧贴着沉稳搏动的心跳,传递着一份微凉的踏实感。

“三模”的登顶,不过是漫长藤蔓上一个醒目的节点,如同藤萝架上那些沉甸甸的紫色勋章,标记着一段攀援的足迹。

而真正的花开,那积蓄了所有力量、期待与荣光的盛放,仍在藤蔓奋力延伸的尽头,在那即将奔赴的“中招”山河里,正等待着我去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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