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19日,星期一,农历七月初六,晴。
晨光透过教室老旧的木格窗,在课桌上切出明晃晃的光带。
粉笔灰在光束里打着旋儿飞舞,像极了家属院里那架老藤萝飞扬的絮籽。
我对着数学课本第38页的函数图像发呆,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渐渐扭曲成晓晓笑起来时的眉眼——昨晚九点整,她用BP机发来的月考加油四个字还烫在心口。
我正做着白日梦,突然就被莉莉用圆珠笔帽给戳醒了。
羽先生!快醒醒!朱娜有大事情要宣布了!莉莉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手里的《立体几何》哗啦哗啦翻过三页,你看班长那个表情,准是要月考了!我敢打赌是下周!
班长朱娜快步走上讲台,马尾辫甩得干脆利落:同学们安静!紧急通知!下周进行八月月考,具体考试安排明天公布!
她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笃笃的响动,像是在敲击每个人的心脏:各科范围参照期中考试标准,重点在最近三周内容!这可是楚主任刚开会说的!谁要是考不好,就等着楚霸王请喝茶吧!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仿佛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里。
什么?!下周就考?王强抱着脑袋哀号,手里的自动铅笔地折断,完了完了!函数奇偶性我还云里雾里呢!昨天问莫斯理老师,他还说这个章节不着急,这下可好!
前桌张明猛地转身,差点儿把我的文具盒撞翻:莫羽!你一中的家属有没有内部消息?晓晓肯定给你透题了吧?快说说三角函数考到什么程度?诱导公式要不要考?正弦定理考不考证明题?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莉莉地掏出一张精心手绘的复习表,上面用五种颜色的彩笔标注得密密麻麻,地贴在课桌交界处:羽先生!月考突击队现在正式成立!每日特训计划在此!从早自习到晚自习,每小时换一科!连课间上厕所时间都规划好了,五分钟解决战斗!
“我去!别搞这么紧张!慌啥嘞?”我镇定自若地说,“一个月考而已!”
“羽先生,就这么定了!”莉莉就这样强行把我拉进了“月考突击队”,没有反驳的余地,我只得顺从。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彻底沦陷,同学们把学习委员王梅的座位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王梅!语文重点是不是《荷塘月色》?要背诵全文吗?
数学考不考充要条件?集合题占多少分啊?
英语作文题目透露一下呗!是不是又要写信?
化学实验题会不会考钠的性质啊?那个紫色火焰要描述吗?
历史是不是重点考太平天国?《资政新编》要背吗?
……
王梅的眼镜片在人群挤压下泛着慌乱的光,她急得直摆手,声音微颤:别问啦!我不也刚知道要月考?!考试范围?开学以来学过的都考呗!具体哪些?就是老师平时上课敲黑板强调的重点!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哎呀别问了?!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后排的贾永涛举着足球垂头丧气,一脚把球踢到墙角,我连几何符号都记得乱七八糟!补集符号写成并集符号!这下可完了!‘光明顶’非得让我把元素周期表抄一百遍不可!
窗外的法桐树上蝉鸣震耳欲聋,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混着教室里哗啦啦的翻书声和此起彼伏的哀叹声,活像一锅煮沸的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楚霸王来巡堂了!
瞬间,所有人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座位,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就在这时,数学课莫斯理老师夹着三角板慢悠悠地走进来,看见满教室苦大仇深的脸顿时乐了:怎么都哭丧着脸?月考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他敲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就像f(x)与f(-x),平时踏实学到位,奇偶性自然分明。现在临时抱佛脚,还不如平时多用功!
粉笔头划过抛物线稳稳落进粉笔盒,某些同学啊——目光扫过王强、张明、贾永涛等一众“慌神”时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是不是光顾着喜迎明天的七夕啦?
全班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稍事缓和。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后竟没人动弹,往常都早已飞也似的冲向食堂干饭去了。
楚江南主任巡视到后门,黑着脸站了十分钟突然笑出了声来:总算有点儿高一的样子了!知道用功了!
莉莉趁机举手:主任!月考难度能透露吗?会不会特别难啊?
楚霸王难得和颜悦色地说:难不难取决于——
他故意拉长调子,在全班竖起的耳朵里掷地有声:你们现在翻书的厚度!翻得越厚,考得越简单!
主任您这不是等于没说嘛!莉莉笑嘻嘻地接话,要不您给划个重点?就划一点点?比如物理考不考打点计时器?化学考不考钠的性质?
她拇指和食指比出个微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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