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3日,星期六,农历六月十九,晴间多云
清晨五点四十,枕头下的汉显BP机准时震动,像只不安分的小兽。我摸索着按亮屏幕,晓晓的消息在幽蓝的光里跳跃:【羽哥哥晨安 恐龙催你喝水啦】。
窗外的天色是朦胧的蟹壳青,藤萝架的新叶在微风中舒展,卷须已悄悄缠牢了二楼的窗棂。
我戳了戳钥匙扣上那只神气的喷火小恐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人清醒——今天头等大事,是替盛老师弄到莉莉那盘要命的《荷塘月色》摇滚磁带。
我趿拉着拖鞋来到客厅,抓起电话听筒,指尖在冰凉的塑料按键上按下一串熟稔的号码。
听筒里漫长的“嘟——嘟——”声,几乎耗尽我的耐心。
“喂——?”终于,莉莉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传来,黏糊糊的,像没化开的麦芽糖。
“莉莉!还没醒呀!江湖救急!”我压低声音,生怕惊醒还在沉睡的父母,“盛老师说要拷贝一份你《荷塘月色》磁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震得我耳膜嗡嗡响:“哈哈哈哈哈!御弟哥哥!盛老师真被我那摇滚荷塘给震住了?等着!磁带在我这儿,不过嘛……”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儿小得意:“你得亲自来我家拿!顺便帮我听听新编的《劝学》重金属版好不好听!”
“我去!你不是唱甜歌的嘛?啥时候改重金属和摇滚了?……”我正要讨价还价,院门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御弟哥哥,这叫多才多艺好嘛!”莉莉自豪地声音传来。
“莉莉!稍等!有人来了!”我捂住话筒探头向门外望去——晨光熹微中,晓晓单脚支地,停在我的小院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清爽的水蓝色连衣裙,齐肩的柔顺黑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满是笑意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晨风拂过她胸前的喷火小恐龙徽章,那金属的鳞片折射着碎金般的光芒。
她扬了扬手里的小纸袋,口型在说:“豆沙包!”
“莉莉!晓晓来了!”我对着话筒飞快地说,“一会儿我们俩一块来!”
不等她在那头“哎哎”地抗议,我果断挂了电话,抓起钥匙串,冲出了家门,迎向晓晓,喷火小恐龙也随着叮当作响、欢呼雀跃。
晓晓看着我慌里慌张的样子,抿嘴笑了,颊边现出浅浅的梨涡:“羽哥哥!这么急干嘛?”
“晓晓!盛老师要拷贝一盘莉莉自创的《荷塘月色》的音乐磁带!你跟我一块儿去她家!”我向晓晓解释着其中缘由,“你先等一下,我先去跟爸妈说一声!”
说着我跑向客厅,正好碰见母亲从卧室里出来,还没等我开口,母亲便问道:“小羽,起这么早干嘛?”
母亲看到门口的晓晓,立刻不搭理我了:“呦!晓晓来了!还不快进来?阿姨给你弄点儿早餐!”
“阿姨早!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过了!我和羽哥哥一会儿去趟莉莉家!”晓晓立刻开心地和母亲打着招呼。
“妈,莉莉邀我和晓晓去她家玩!中午可能不回来!我们走了啊?!”我立即辞别母亲,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
“行!行!去吧!晓晓!看好小羽啊?!”母亲向晓晓嘱咐着。
“放心吧阿姨!包在我身上!”晓晓高兴着应着,向母亲摆手致意。
“羽哥哥,那么急干嘛?莉莉又不会把磁带给吃喽!”晓晓问道,声音如晨露般清新。
“咦~~~得快去快回!比吃了还可怕,她现在不唱情歌了,改重金属和摇滚了!”我推着自行车,和她并肩骑入逐渐苏醒的街道,“她可能正在给《劝学》加死亡金属吉他solo。”
“羽哥哥!瞧你那胆小的样儿吧!摇滚和重金属有什么可怕的?!哈哈哈哈!”晓晓的笑声像一串风铃洒落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我们穿行在油田家属区特有的、纵横交错的林荫道上,两旁是样式统一的红砖小楼,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滴着水,偶尔传来收音机里早间新闻的播报声。
骑到采油厂电视台那栋气派的白色小楼附近,拐进一条更幽静的岔路,莉莉家那爬满碧绿爬山虎的小院便出现在眼前,院门大敞着,仿佛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刚支好车,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就像小炮弹般从屋里冲了出来。
莉莉齐耳的短发有些凌乱,几缕不服帖的碎发俏皮地翘着,眉眼弯弯,活脱脱一只欢快的小百灵鸟。
她今天穿了件印着巨大米老鼠头像的鹅黄色T恤,配着一条浅蓝色牛仔七分裤,脚上踩着一双亮黄色帆布鞋,浑身上下都透着用不完的活力。
“晓晓姐!你可想死我啦!”她尖叫着扑过来,给了晓晓一个大大的拥抱,手腕上那串五彩斑斓的水晶手链哗啦啦响成一片。
接着,她又用力地捶了我肩膀一拳:“御弟哥哥!算你有良心,知道带晓晓姐一起来!”
不由分说,莉莉一手挽着晓晓,一手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们拉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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