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神使与醉鬼神只 第206章 圣子的沉默

这句充满了浓郁铜臭味、却又无比真实、直接指向经济基础的话语，如同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冲淡了些许现场因理念之争而带来的凝重与因情感爆发而产生的过度激昂，带来了一丝令人猝不及防、却又忍不住会心一笑的幽默感与现实主义的凉意。几个听到他这神来之笔般嘀咕的东方评委，先是一愣，随即都不由得莞尔，摇头失笑，连一直紧绷着脸的文曲星，嘴角都勾起了一丝无奈的弧度。

积分已然震撼公布，两大巨头并立联赛巅峰，分差微乎其微，如同天地双悬！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尚未平息的激动、浓浓的好奇与最终的期盼，再次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已然成为焦点的组委会主席。联赛的进程尚未结束，这史无前例的双雄并立之局，又该如何打破？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最终冠军桂冠，最终将花落谁家？

老者迎着台下那无数道如同实质般迫切、灼热的目光，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深邃而意味悠长的微笑，他那平和而恢弘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传遍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

“鉴于目前特殊的积分情况，经组委会决议，本届九城联赛的最终决赛形式，将进行史无前例的调整。积分最高的两支队伍，将进入一个由多位古老神只联手构筑的、特殊的‘理念之争’模拟世界……”

喧嚣如同有生命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万神广场的每一寸空间，将烟火长卷带来的震撼与积分逆转引发的激动，搅拌成一片鼎沸的人声。琉璃瓦在声浪中微微震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集体情绪释放后的灼热。

而在这片沸腾海洋的边缘，圣子阿尔特留斯静立如一尊被时光遗忘的冰冷雕塑。

他周身的圣光依旧在缓缓流淌，如同呼吸般自然，将那身洁白的镶金边长袍映照得纤尘不染，与周围那些因激动而面色潮红、汗湿额发、衣衫略显凌乱的观众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这圣光，曾是他无上荣耀的冠冕，是神恩眷顾的象征，此刻却仿佛化作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壁垒，将他与这鲜活、热烈，甚至有些“混乱”不堪的人间烟火彻底隔离开来。欢呼声浪撞击在这层光晕上，似乎都变得沉闷而遥远。

他的目光，没有投向光幕上那与自己相差无几、显得尤为刺眼的积分数字，也没有丝毫施舍给祭坛上正被队友环绕、一脸轻松笑意接受祝贺的林晓枫。那双被誉为“映照神国”的碧蓝眼眸，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最精准的锚点，牢牢锁定在天空中那幅尚未完全消散、依旧在缓缓流淌变幻的烟火长卷上。

画卷中，青云镇的晚风似乎还在轻柔吹拂，撩动着少年们的发梢与衣角；蓉城的火锅仍在九宫格内翻滚着赤红滚烫的浪涛，蒸腾起带着牛油香气的热雾；沪上的算盘珠撞击声与银钱入库的脆响依稀可闻，交织成一首精明而务实的市井交响；深海的宁静则如同母亲的眼眸，包容着一切生命的律动与沉寂……那些鲜活的、充满瑕疵却又无比真实的生命轨迹，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坚韧挣扎，他们的微小愿望与宏大梦想……这一切，如同无声却磅礴的潮水，携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重量”，一遍遍冲刷着他那自认坚固如永恒磐石的心防。

他看到了那个将手中唯一一块饴糖毫不犹豫分给伙伴的脏兮兮孩童，那咧开嘴露出的缺牙笑容里，是一种纯然发自本心的快乐，与他被教导的“分享源于对神恩的感念与传播”看似相同，内里却透着一种本质的不同——一种无需经由神只中转的、直接的人性暖流。

他看到了那个在深夜油灯下苦读的书生，眼中因领悟某个道理而骤然迸发出的光芒，那是对知识本身纯粹的热爱与追求，还是对遥远“神启”的卑微渴求？为何那光芒，竟比许多信徒在祈祷时眼中的虔诚，更显得……耀眼？

他看到了那千里归家的游子与佝偻母亲在村口紧紧相拥的瞬间，那浑浊泪水与颤抖手臂交织出的画面，那无需任何繁复教义诠释的、源自血脉与生命本能的亲情，为何能拥有如此直接而撼动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独立于信仰体系之外，自成宇宙。

尤其是，当他目光下垂，看到广场上那些平凡的、甚至在某些教义中被视为卑微的观礼者们，仰望画卷时脸上肆意流淌的热泪，那是一种被“看见”、被“理解”、被“深刻认同”后的感动与宣泄。这种感动，与他展现神圣裁决、净化异端时，信徒们脸上流露出的敬畏、崇拜、恐惧乃至狂热，是如此截然不同。一种是被俯视的恩赐，一种，却是被平视的共鸣。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摇，如同初春冰封湖面下第一道隐秘的裂痕，在他碧蓝如万载寒潭的眼眸深处，悄然蔓延，滋长。

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道路——通过绝对纯粹的信仰、不容置疑的圣光、对唯一至高真理的彻底皈依，来净化世间一切“不洁”，引领迷途羔羊，最终抵达神所许诺的至高永恒——在此刻，似乎遭遇了一种他无法用自身所学的浩繁理论、所持的森严教条去轻易解释、去彻底否定的“存在”。

这种“存在”，不依靠神威压服，不依靠奇迹蛊惑，它似乎就扎根于最朴素的泥土，生长于最喧嚣的市井，它坦然承认苦难与挣扎，慷慨拥抱复杂与矛盾，它竟能在平凡琐碎中寻找神圣意义，在人间烟火里铸就通天大道！它……为何能引动如此磅礴而纯粹的心灵力量？难道凡俗生灵这些短暂、易变、甚至被视为“原罪”源泉的情感，真的能承载、甚至显化出所谓的“道”吗？

“阿尔特留斯大人？”他身后，一位随行的圣殿骑士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长久的、异乎寻常的沉默，忍不住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与探寻。圣子以往面对任何“异端”显现，或是以绝对的力量碾压，或是以神圣的教义驳斥，从未有过如此……长久的凝视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