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死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在绝望中反而变得更加坚硬。守军不再奢求援兵,也不再恐惧死亡,眼中只剩下与敌偕亡的疯狂。沈默将最后一点粮食集中分配,让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人,包括部分强壮的民夫,都领到了兵器和最后的口粮。
城墙被进一步加固,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门板、家具、甚至敌人的尸体,堵塞缺口。所有的火油、烈酒、乃至厨房的油脂都被收集起来,制成简陋的火攻器具。箭矢用尽,就收集城下敌人射上来的箭,或者将木棍削尖,聊作替代。
黑狼部在休整了三日后,果然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这一次,他们驱赶着大批附庸部落的奴隶和俘虏作为前锋,消耗守军的体力和所剩无几的防御物资。战斗比之前更加惨烈,每一寸城墙都在反复争夺,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城垛齐平。
守军伤亡急剧增加,能战之士已不足两千。沈默亲自带着暗卫和最后的预备队,如同救火队员,在城墙上四处堵漏。“寂”刀的乌光所到之处,必有一片腥风血雨,他本人也数次负伤,玄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第五日,黄昏。
经过一整天的血战,守军终于再次击退了黑狼部的进攻。但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北门一段城墙在攻城槌的反复撞击和挖掘下,终于轰然坍塌,出现了一个近三丈宽的缺口!虽然守军拼死用尸体和杂物暂时堵住了缺口,但谁都明白,这脆弱的屏障,经不起下一次冲击。
更糟糕的是,城中最后一点粮食,也在这一天彻底耗尽。
朔风城,真正到了山穷水尽、油尽灯枯的境地。
夜色降临,残破的城墙上,幸存的守军靠着冰冷的墙垛,麻木地喘息着,许多人连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城内,百姓的哭泣声和伤兵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末日挽歌。
沈默站在那坍塌的缺口处,看着城外黑狼部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座被鲜血和死亡浸透的城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大人,城……守不住了。”苍狼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的一条胳膊受了重伤,只用破布草草包扎着,血迹斑斑。
沈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怕吗?”
苍狼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脊梁,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不怕!能跟着大人战死沙场,是属下的荣耀!”
沈默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们不会战死在这里。”他忽然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苍狼和其他围拢过来的军官都愣住了。
“传令,”沈默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传来,“将所有伤员,集中到城中心广场。将所有剩余的火油、柴薪,堆积在城中主要街道和房屋周围。将……所有无法带走的重型军械,就地销毁。”
命令一条条下达,内容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集中伤员?堆积火油柴薪?销毁军械?
这……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您这是……”一个校尉忍不住颤声问道。
沈默缓缓转过身,火光映照下,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阴影中,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
“呼衍灼想要这座城,”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那我就给他。一座……燃烧的坟墓。”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瞬间明白了沈默的意图!
焚城!与敌偕亡!但不是被动地战死,而是主动将这座城池,变成埋葬黑狼部大军的火海地狱!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脚底直冲头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扭曲的、疯狂的快意!既然守不住,既然要死,那就拉着所有的敌人一起下地狱!
“可是……城中的百姓……”苍狼迟疑道。
“愿意跟我们走的,一起走。不愿意的……”沈默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留下,与城共存亡。”
这是最残酷的选择,但也是唯一可能为少数人搏得一线生机的办法。趁乱,从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突围!
命令被迅速而沉默地执行下去。没有人反对,因为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疯狂的反击。伤员被集中起来,他们大多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没有哭闹,只有沉默的接受,偶尔有人低声啜泣,也很快被同伴制止。火油和柴薪被秘密运送到指定地点,如同为这座城池铺设最后的祭坛。
子时,万籁俱寂。
黑狼部大营除了巡逻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已沉睡,准备着明日最后的总攻。他们相信,那座残破的孤城,已是囊中之物。
朔风城东门,悄然打开。沈默一马当先,身后是仅存的不到五百名还能行动的士兵和暗卫,以及少数愿意跟随突围的青壮百姓,总共不到八百人。他们丢掉了所有辎重,只携带随身兵器和少量干粮,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出城外,融入漆黑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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