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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其他 > 原神病娇短文合辑 > 【原神x反病娇|妮露】红莲锁心

须弥节庆中,妮露对旅行者空的舞姿倾注了病态的执念。

“请只看着我,”瞳中暗流翻涌,“你的眼睛只能映出我的倒影。”

空却轻笑抚上她颤抖的指尖:“真可爱——你以为掌控一切的是谁?”

当赛诺的雷光劈开水牢时,只见妮露温顺蜷伏在空膝头,任他指尖缠绕火红发丝。

“执念的锁链能反向缠绕,”空眼底金光流转,“现在,你的心跳为我而失控了。”

————————

盛大的花神诞祭余温未散,空气里仍浮动着帕蒂沙兰的甜香与人群的喧嚣。

祖拜尔剧场内,妮露指尖拂过妆镜边缘,宝石蓝的瞳孔倒映着镜中自己桔红的发丝。

她听见外面人潮涌动,须弥城的百姓们仍沉浸在节庆的欢愉里,讨论着智慧之主的箴言,讨论着大巴扎里新奇的杂耍,讨论着——那位金发的异乡旅人。

“听说了吗?那位旅行者昨天在港口,抬手就解决了三只突然冒出来的镀金旅团机械!”

“这有什么,他在稻妻直面雷电将军的事迹才叫惊人呢……”

“嘘,他往剧场这边来了!”

细微的交谈声穿透薄薄的幕布。妮露的呼吸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镜中的眼睛深处,一丝涟漪悄然荡开。她想起数日前,那道金色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剧场角落,安静地观看她的舞蹈。

当她的水袖如清泉流淌,足尖点地旋开层层涟漪时,她曾不经意间撞入那双熔金般的眼眸。那一刻的专注凝视,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波纹至今未平。

幕布被猛地掀开,剧团的同伴探进头,满脸兴奋:“妮露!准备上场了!旅行者空大人……他来了,就在前排!”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妮露深吸一口气,帕蒂沙兰的香气涌入肺腑。她站起身,华美舞衣上的水色晶石随着动作叮咚轻响。

不是为了虚荣,她对自己说,是为了将最纯净的快乐献予众生,如同清泉涤荡尘埃。

可当她的目光穿透缓缓拉开的帷幕缝隙,精准地捕捉到那个独一无二的金色身影时,某种更幽暗、更粘稠的渴望,像藤蔓的触须,悄然缠紧了这份纯粹的初心。

灯光汇聚。音乐流淌。

足尖点地,旋身,水袖飞扬如展开的莲瓣。每一次回眸,每一次舒展,妮露的视线都如同被磁石牵引,落向台下那个固定的位置。

空的坐姿很放松,手臂搭在扶手上,派蒙正漂浮在他耳边,小手指着舞台,兴奋地喋喋不休。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台上,带着欣赏,带着旅人见多识广的从容。那目光扫过整个舞台,平等地落在每一个舞者身上。

这不够。远远不够。

妮露的舞步猛地一个急旋,裙裾盛开如怒放的烈焰之花。水元素在她周身无声汇聚,凝成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薄雾,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升腾。

她将自己化作了一股活泉,将全部的生命力倾注于此刻的旋转与腾跃。看啊,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只看着我!让你的目光只为我停留!

一个高难度的折腰下探,她仰起脸,宝石蓝的眼眸穿透炫目的灯光,直直刺向台下。这一次,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了空的视线。

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熔金般的眼底掠过一丝纯粹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专注。

就是这一瞬!

狂喜的电流窜过脊椎。妮露的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甜美的、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热度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身体的动作愈发忘我,水蓝色的薄雾在指尖萦绕得更浓,仿佛要将整个舞台都笼罩进她所创造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水域之中。

“哇哦!妮露的舞,简直像会发光一样!”派蒙飘在空身边,小拳头兴奋地挥舞着,嘴里还塞着半块枣椰蜜糖,声音含混不清,“空,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比上次看的时候更厉害啦?”

空收回投向舞台的目光,眼底那抹因惊艳而起的波动已经平复。他笑着戳了戳派蒙鼓起的脸颊:“慢点吃,小心噎着。确实很美,对水元素的掌控力非常精妙,几乎不着痕迹地融入了舞蹈。”

他顿了顿,客观地评价道,“情绪的表达也很有感染力,只是……后半段似乎有些过于投入了?”

“过于投入?”派蒙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糖屑沾在嘴角,“跳舞投入不好吗?”

空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闪过那舞者最后穿透灯光直射而来的目光,宝石蓝的眼底翻涌着他无法完全解读的炽热。

那热度超越了艺术表达的范畴,带着某种……令人下意识想要探究又本能警觉的偏执。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稻妻的神樱大社深处,在珊瑚宫寂静的回廊里,他都曾捕捉过类似的气息,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加纯粹而直接。

“旅行者,派蒙,原来你们在这里!”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肃正的声音传来。

空和派蒙循声转头,只见身材高挑的赛诺正大步走来。他赤红的眼眸扫过散场后略显凌乱的剧场,最后落在空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教令院那边临时有个关于‘七圣召唤’新增规则可行性的小型听证会,吵得人头大。”

他语气平板地抱怨,但提到卡牌游戏时,眼底还是掠过一丝熟悉的亮光,“出来透口气,正好看到你们。对妮露的舞蹈有何评价?”

“超级——好看!”派蒙抢着回答,小脸放光。

“技艺精湛,情感丰沛。”空给出了更简洁的评价,随即转移了话题,“教令院还在为那些细枝末节的规则争论?”他想起了稻妻天领奉行那些冗长的公文流程。

“规则是构筑公平与乐趣的基石。”赛诺认真地反驳,随即话锋一转,赤红的眼眸里带上几分洞悉的锐利,“不过,比起那些无谓的争论,我更好奇你接下来的行程。

须弥的麻烦似乎格外偏爱你的行踪。需要风纪官提供‘特别关注’吗?”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舞台方向。

空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却带着无形的疏离壁垒。“感谢关心,赛诺。一点艺术的热情,还构不成‘麻烦’。”

他想起绫华在神里屋敷烹茶时低垂的温婉眉眼,想起她递过茶杯时指尖轻微的颤抖,也想起临行前那句带着羞涩与期盼的“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与眼前这须弥舞者毫无保留的炽烈相比,那份含蓄的守望是截然不同的温度。“我和派蒙打算去奥摩斯港看看,听说那边新到了一批枫丹的机械鸟。”

“哦?机械鸟?”派蒙的注意力瞬间被美食以外的新奇事物吸引,兴奋地在空中转了个圈。

赛诺看着空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保持警惕,旅行者。过于美丽的事物,有时也意味着意想不到的代价。”

他留下这句近乎箴言的话,转身大步离去,白色的发梢在须弥午后的微风中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

夜幕温柔地笼罩了须弥城,大巴扎的喧嚣渐渐沉淀,只余下稀疏的灯火和远处传来的几声悠扬笛音。

空和派蒙回到下榻的旅店,房间窗口正对着智慧宫宏伟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静谧的微光。

“呼啊——今天好开心!”派蒙踢掉小鞋子,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满足地打了个滚,“看了跳舞,吃了好多好吃的,还买了会唱歌的枫丹机械鸟!虽然花了好多摩拉……”

她肉疼地皱了皱小鼻子,随即又开心起来,“空,明天我们再去港口那边看看好不好?说不定还有更新奇的玩意儿!”

空站在窗边,目光投向远处祖拜尔剧场的方向,那里已是一片黑暗寂静。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派蒙的提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一枚小巧海螺,那是绫华的信物,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远方的慰藉。

“说起来,”派蒙翻了个身,托着腮看向窗边空挺拔的背影,“那个妮露,跳舞的时候,好像一直在看你哦?特别是最后,那眼神……派蒙都感觉有点热热的。”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舞者需要观众的共鸣。”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他关上窗户,隔绝了微凉的夜风,“睡吧,派蒙。明天还要早起。”

“好哦!”派蒙听话地钻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晚安,空!”

“晚安。”

灯熄灭了。房间陷入黑暗与宁静。空躺在床上,闭上眼。然而,黑暗中浮现的并非奥摩斯港的帆影,而是那双穿透舞台灯光的眼睛——宝石般的蓝,里面燃烧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纯粹的占有欲。

他翻了个身,绫华温柔浅笑的面容在意识中浮现,带着神里家特有的清冷与克制之美。那是一种需要细心呵护的静水流深。而妮露……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仿佛要将人卷入旋涡的炽热湍流。

夜还很长。一丝微不可察的警觉,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底轻轻荡开涟漪。

阳光再次铺满须弥城的石阶时,祖拜尔剧场内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妮露,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剧团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里透着精明与忧虑的老人,搓着手站在后台,看着正对镜整理发饰的妮露,

“教令院贤者大人指名要看新编的‘月莲夜咏’,那是为下个月智慧之主诞辰准备的重头戏!现在改单人舞《花神之舞》,这……这时间太紧了,而且贤者大人那边……”

铜镜映出妮露姣好的侧脸。她正将一朵新鲜的帕蒂沙兰仔细地别在鬓边,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宝石蓝的眼眸抬起,透过镜子看向负责人,粉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花神之舞》才是最能代表赤王与树王古老盟约的纯净之舞。”她的声音清泠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贤者大人会理解的。真正的艺术,需要最纯粹的献祭之心。”

她的指尖拂过花瓣,那动作近乎虔诚,“告诉其他人,今天下午排练照常,我需要最完美的状态。”

负责人看着妮露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执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太了解这位台柱的性子了,平时温顺得像林间的驯兽,可一旦认定了某个艺术上的坚持,便是十头驮兽也拉不回来。

午后的剧场空旷而安静,只有妮露一人。她拒绝了所有配乐,只凭记忆中的韵律起舞。

足尖点地,无声地旋转、跳跃。没有华丽的观众,没有喧嚣的喝彩,她的目光投向台下唯一的座位——昨天旅行者空坐过的位置。

他在看。他一定在看。

她的动作越来越舒展,越来越忘我。水元素力不再含蓄,丝丝缕缕的淡蓝色光华随着她的裙裾飞扬,在空旷的舞台上氤氲开来,如同晨雾弥漫的静谧湖泊。

每一次回眸,每一次伸展,都精准地投向那个虚空中的焦点。她仿佛能透过空无一人的座椅,看到那个金色的身影端坐其间,专注地、唯一地凝视着她。

汗水浸湿了额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呼吸变得急促,胸腔因剧烈的运动而起伏。但妮露的眼神却亮得惊人,粉色的瞳孔深处,那两点星火燃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炽烈。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盈着她的四肢百骸。是的,就是这样。只为我旋转,只为我存在。他的世界里,只能有我这一支舞!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不属于舞步的声响从侧幕传来。

妮露的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惊扰的鹤,她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射向声音来源。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厚重的幕布垂落。

然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剧场的气息——清冷的,带着些许沙漠边缘干燥风尘的味道——却如同烧红的针,猛地刺入她的感官!

有人来过!有人窥探了她只为他而跳的舞!

是谁?!

狂怒的火焰“腾”地在心头燃起,瞬间烧毁了所有的平静与满足。宝石蓝的眼眸被阴鸷的暗影笼罩。

水元素力在她失控的情绪下骤然激荡,舞台上弥漫的淡蓝雾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几颗不受控制凝聚出的水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碎裂开来,如同无声的控诉。

她精心构筑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纯净世界……被玷污了!

奥摩斯港的气息永远是咸涩而鲜活的。海风裹挟着远洋船只的汽笛声、码头工人的号子声、以及各种香料、鱼获和货物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

空和派蒙穿梭在繁忙的码头区,巨大的枫丹货轮如同钢铁巨兽泊在岸边,起重机正轰鸣着卸下集装箱。

“哇!空,快看!那边有好多没见过的大鱼!”派蒙兴奋地指着一个渔贩的摊位,摊位上摆满了形态奇特、色彩斑斓的海鱼,“看起来……呃,虽然有点怪怪的,但说不定很好吃?”

空的目光却越过了喧闹的鱼市,落在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栈桥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坎蒂丝。

她依旧穿着那身融合了沙漠与雨林风格的利落服饰,赤沙之杖安静地倚在身旁。她似乎正与一位须弥学者打扮的人低声交谈着,神色专注。

阳光洒在她深紫色的长发和覆盖着一只眼的独特眼罩上,给她英气的面庞增添了几分神秘。

“是坎蒂丝!”派蒙也发现了,扯了扯空的披风,“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空点点头,两人走了过去。

“……所以,遗迹的封印波动,还需要持续监测。有劳你了。”坎蒂丝对学者嘱咐完最后一句,学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她这才转过身,看到空和派蒙,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如同沙漠中绽放的坚韧花朵。

“旅行者,派蒙。真巧。”

“坎蒂丝!你在忙守护遗迹的事情吗?”派蒙好奇地问。

“职责所在。”坎蒂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喧闹的港口,最终落在空身上,那只露出的金色眼眸敏锐而温和,“倒是你们,看起来气色不错。听说昨天在大巴扎欣赏了妮露小姐的舞蹈?她的舞姿,如同沙漠甘泉,总能抚慰旅人的心灵。”

“是啊是啊!超厉害的!”派蒙用力点头。

“确实令人印象深刻。”空平静地回应。

坎蒂丝的目光在空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捕捉到什么细微的情绪。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长者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妮露那孩子……心思纯粹,如同最清澈的泉水,一眼便能望见底下的执着。她将全部的情感都倾注于舞蹈,那既是她的生命之光,也可能……”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成为灼伤自己与他人的火焰。过度纯粹的东西,往往也最是脆弱易折。”她的话点到即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

空金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坎蒂丝的话与赛诺昨日的提醒微妙地重合。

他想起昨夜黑暗中那双灼热的眼,想起赛诺赤瞳中的洞悉,想起方才在剧场后台侧幕,他无意间瞥见的那场投入得近乎献祭的独舞。

那舞姿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偏执得令人心惊。他本无意窥探,只是去归还派蒙遗落在剧场的枫丹机械鸟玩偶,却撞见了那不容错辨的、只为他一人燃烧的舞台。

“感谢提醒,坎蒂丝。”空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纯粹的艺术值得欣赏,但欣赏者也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他巧妙地回应,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坎蒂丝看着他沉静如熔金的眼神,似乎放下心来,露出一抹赞许的笑:“你能这样想,很好。阿如村的孩子们还念叨着你,有空不妨去看看他们。”

告别了坎蒂丝,派蒙看着空若有所思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空,坎蒂丝和赛诺好像都在说妮露的事……她真的……”

“派蒙,”空打断了她,语气如常,“我们去尝尝你刚才看中的‘怪鱼’怎么样?”

“啊?哦!好!”派蒙的注意力立刻被美食转移,暂时将对红发舞者的那一丝不安抛到了脑后。

阳光依旧明媚,奥摩斯港的海浪拍打着石岸,发出规律的声响。然而,一丝无形的张力,如同海平面下悄然汇聚的暗流,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岸边的旅人涌来。

祖拜尔剧场后台的阴影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妮露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

宝石蓝的眼眸中,惊怒的狂潮虽已退去,却沉淀下更为幽暗、冰冷的色泽。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侧幕方向。

那缕气息……不会错。是旅行者空!是他!

他来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只为他一人忘情绽放的舞姿!狂喜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但另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他看到了,然后呢?他走了!

像看完一场普通的表演,像拂去一片落在肩头的树叶!他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回应她倾尽生命热情的献祭!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目光不能只为她停留?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去看那些可笑的鱼,去和那个沙漠来的女人谈笑风生?!

嫉妒的毒液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带来尖锐的刺痛。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那份独一无二的、只为他而存在的纯净之美,被他如此轻易地弃若敝履!

“不够……这样还不够……”妮露低语着,声音在寂静的后台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破碎感。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纤细、因常年练舞而带着薄茧的指尖。

丝丝缕缕的水汽在她掌心无声汇聚,不再是舞台上氤氲的薄雾,而是凝实、压缩,渐渐形成一团高速旋转的、发出细微嗡鸣的深蓝色水球。

水球内部,激流涌动,蕴含着冰冷的、足以绞碎岩石的力量。

“要让你真正地看到我……只看着我……”

宝石蓝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妮露”的澄澈光芒被彻底吞噬,只剩下纯粹的、不顾一切的占有欲在熊熊燃烧。

旅店房间的窗户敞开着,须弥城清凉的夜风徐徐送入。派蒙四仰八叉地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发出均匀细小的鼾声,怀里还抱着那个会唱歌的枫丹机械鸟玩偶。

桌上散落着几枚从奥摩斯港买来的、据说是古代赤王金币的仿制品。

空独自坐在窗边的桌前。桌上没有灯,只有窗外智慧宫方向透来的朦胧微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

他手中捏着一片薄如蝉翼、边缘锋利的金属片——那是他长久冒险生涯中,无数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夜晚留下的习惯。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刃口,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感。

妮露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复浮现。从舞台上穿透灯光的炽热,到独舞时忘我的痴迷,再到最后……他离开侧幕时,惊鸿一瞥间捕捉到的、那迅速被阴鸷吞噬的惊怒。

那绝非寻常舞者的专注或艺术家的执着。那是一种纯粹的、排他的、带着毁灭倾向的占有欲,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看似澄澈的泉水强行压制着。

坎蒂丝说她“纯粹易折”,赛诺提醒他“美丽蕴含代价”。他们都看到了那美丽表象下潜藏的漩涡。

指尖的金属片在朦胧微光下折射出一点寒星。空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勾勒出另一种“刃”的形状——非金非铁,无形无质。那是一种基于对人心的洞察、对情绪流向的精准预判而构筑的“势”。

在稻妻,面对眼狩令的滔天巨浪;在层岩巨渊,深入未知的黑暗……他无数次在绝境中,以身为饵,以心为刃,引导着看似不可战胜的力量按他预设的轨迹碰撞、瓦解。

病态的执念……本质上也是一种巨大的、失控的能量。它需要唯一的出口,唯一的焦点。

空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冰冷而锐利,转瞬即逝。他松开手,那片薄薄的金属片悄无声息地滑入袖中。熔金般的眼眸深处,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既然避不开这漩涡,那就……踏入其中。掌控那湍流的方向。

第二天的祖拜尔剧场,气氛异常压抑。贤者派来的使者带着不满拂袖而去,留下脸色铁青的剧团负责人和一众大气不敢出的成员。妮露却置若罔闻。

她换上了一身更为轻便、更显身姿的舞衣,水色的绸缎紧贴着玲珑的曲线,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排练并未因贤者的不悦而终止。妮露的要求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苛。一个简单的旋转动作,她重复了十遍、二十遍,直到汗水浸透衣衫,直到伴舞的少女因为力竭而踉跄跌倒。

“不对!感觉全错了!”妮露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泠,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锐。

她快步走到跌倒的女孩面前,宝石蓝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纯粹的不解和焦躁。

“你的手臂!要像流水一样自然!你的眼神!要看向他……看向观众席的中心!那里是唯一的焦点!明白吗?”

女孩吓得脸色苍白,被同伴搀扶起来,忍着眼泪连连点头。

妮露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休息。她独自走到舞台边缘,目光死死锁住台下那个空着的座位。掌心因为紧握而刺痛,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不够,还是不够。这些凡俗的目光,这些平庸的舞步,根本无法触及他!她需要更绝对的舞台,更不容置疑的召唤!

一个念头,如同淬毒的藤蔓,疯狂地在她心底滋生、缠绕。

傍晚时分,一份包装异常精美的礼盒,由一位战战兢兢的剧团小工,送到了空和派蒙下榻的旅店。深蓝色的丝绒盒面上,用银线绣着一朵盛开的帕蒂沙兰,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真正的水色晶石,在夕阳下折射着梦幻的光晕。

“是妮露小姐……指名送给旅行者空大人的。”小工低着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放下盒子就匆匆跑了,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哇!好漂亮的盒子!”派蒙好奇地围着盒子打转,“里面是什么?是须弥的特产点心吗?还是……”

空没有看盒子。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小工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街角。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蛛网,无声地蔓延开。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丝绒盒面。

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他缓缓打开盒盖。没有点心,没有珍宝。盒底只静静地躺着一张素白的卡片,上面用娟秀却隐隐透着力透纸背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今夜子时,祖拜尔剧场。仅为你一人绽放的——永恒之泉。请务必前来。」

落款处,一滴深蓝色的水渍晕染开来,如同凝固的泪,又像某种不祥的印记。字迹的末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着书写者极力压抑却濒临失控的内心风暴。

“空……”派蒙也看到了卡片上的字,小脸上的兴奋褪去,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不安,她下意识地靠近空,“这……感觉好奇怪。我们……别去了吧?”

空拿起那张卡片。素白的纸,深蓝的字,带着水元素力特有的微凉湿润感。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滴晕染的“泪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混乱而澎湃的力量。

熔金般的眼眸深处,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等待已久的了然。

他轻轻合上盒盖,将那张不祥的请柬收入怀中,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涟漪。

“为什么不去?”空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盛情难却。而且……”

他抬眼看向窗外,祖拜尔剧场巨大的穹顶轮廓在渐沉的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是时候,为这曲独舞……画上休止符了。”

子夜的钟声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余韵,在沉寂的须弥城上空回荡。

祖拜尔剧场巨大的木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无声地向内敞开一道缝隙,吞噬了门外仅有的一点星光。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死寂一片。

派蒙被空安置在旅店房间,周围布下了简单的岩元素结界。小家伙虽然万分担忧,但在空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也只能抱着枕头,紧张地祈祷着。

空独自踏入那片黑暗。他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剧场大厅里清晰地回响,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跳上。没有引导,没有光亮,只有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牵引力,如同深海的水流,拉扯着他走向舞台的方向。

突然,头顶传来“嗡”的一声轻鸣。

一点、两点、三点……幽蓝色的光芒次第亮起。那不是灯火,而是纯粹由高度凝聚的水元素力构成的、悬浮在半空的光球。

它们如同冰冷的星辰,幽幽地照亮了通往舞台的道路。蓝光映照下,巨大的观众席空无一人,层层叠叠的座椅如同沉默的墓碑,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带着帕蒂沙兰被碾碎后的、近乎糜烂的甜香。吸一口气,肺腑都感到湿冷的沉重。

舞台的帷幕没有拉开。在幽蓝光球的映照下,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厚重的幕布之前。妮露。

她换下了白日那身舞衣,穿着一袭近乎透明的、流动着水色光华的纱裙,赤着双足,宛如刚从泉水中诞生的精灵。

桔红色的长发如火焰般披散,在幽蓝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深紫色。

她微微垂着头,宝石蓝的眼眸隐没在长睫的阴影里,只有那两点粉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幽幽地亮着,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猫科动物。

“你来了。”她的声音响起,空灵悦耳,却像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回音,在空旷的剧场里层层叠荡,“我知道你会来的。”

空在距离舞台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金色的眼眸平静地迎上那双在阴影中亮起的粉瞳。“你的邀请很特别。”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空气。

“特别?”妮露终于缓缓抬起头。幽蓝的光线勾勒出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那上面的神情是一种混合了哀伤、狂喜和某种毁灭冲动的扭曲。

瞳孔牢牢锁住空的身影,贪婪地吞噬着他的每一寸轮廓。“我只是……不想再被忽视了。不想再被那许许多多的目光分享你的注视。”她向前走了一步,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无息。

“你看,”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随着她的动作,周围悬浮的幽蓝光球骤然明亮,光芒暴涨!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深蓝色的水流从舞台四周、从观众席的阴影中、甚至从剧场的穹顶之上凭空涌现!

水流高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咆哮,将妮露的身影隔绝在牢笼之后,扭曲、模糊。

她隔着不断流动的深蓝水幕,宝石蓝的眼眸被映照得如同两块燃烧的蓝宝石,那里面翻涌的再也不是什么澄澈的泉水,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病态的占有欲深渊!

“现在……”妮露的声音透过水幕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高亢和颤抖,如同濒临崩断的琴弦,“请只看着我吧,旅行者。让你的世界里,只剩下我的倒影!”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水之牢笼猛地向内收缩!狂暴的水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巨蟒,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足以绞碎岩石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心的空,狠狠噬咬而去!

冰冷!狂暴!

水流的咆哮声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深蓝色的牢笼不再是扭曲的屏障,而是化作了无数条拥有生命的、粘滑而坚韧的巨蟒,带着刺穿骨髓的寒意和沛然莫御的力量,从空的前后左右、甚至头顶上方,全方位地猛扑下来!

空气被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沉稳、厚重、带着大地脉动般亘古气息的金黄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空的脚下骤然爆发!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坚实感。光芒瞬间延展、塑形,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由无数细密金色岩元素符文构成的,将空稳稳地笼罩其中!

轰!咔嚓嚓——!

狂暴的水流巨蟒狠狠撞击在金色的护盾之上!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在封闭的剧场内炸响!水花如同炸弹般四散飞溅,将周围的地面、座椅瞬间打得一片狼藉。

然而,那看似单薄的玉璋护盾,却如同最坚硬的磐石,在狂暴的冲击下岿然不动!金色的符文流转不息,将水流的巨力层层卸开、瓦解。

牢笼之外,妮露宝石蓝的眼眸骤然睁大!粉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在狂暴水流中纹丝不动的金色护盾,里面翻涌的狂怒和志在必得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她的水牢……她倾注了所有绝望与占有欲的一击……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挡下了?!

不!这不可能!

“呃啊——!”一声尖锐的、饱含着痛苦与狂躁的嘶喊从妮露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额间青筋暴起,桔红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火焰!

那些被护盾震散的水流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种更疯狂的意志驱使,在空中扭曲、汇聚,瞬间凝成数十支闪烁着幽蓝寒光、锋利如矛的【水形利箭】!

“看着我!看着我啊——!”妮露尖啸着,双手狠狠挥落!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撕裂了水流的轰鸣!数十支水箭如同暴雨梨花,带着洞穿金铁的锐利和刺骨的寒意,从各个刁钻的角度,避开护盾最强的正面,精准无比地射向护盾的薄弱点——尤其是护盾后方,空可能的闪避空间!

她的战斗本能,竟在失控的疯狂中被激发到了极致!

水箭撕裂空气,幽蓝的寒光在昏暗的剧场里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妮露粉色的瞳孔因极度的专注和疯狂而收缩成针尖,死死锁定着护盾后方那道金色的身影。她的世界只剩下他,毁灭他,或者……彻底占有他!

然而,就在那足以洞穿岩壁的水箭即将触及金色护盾的瞬间——

护盾,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那坚实的金色壁垒瞬间瓦解,化作点点消散的光尘。

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慌,没有闪避,甚至连一丝肌肉的紧绷都看不到。他仿佛只是随意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动作流畅自然得如同闲庭信步。

正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

噗!噗!噗!

数支原本射向他心脏、咽喉等要害的致命水箭,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衣角、发梢,狠狠钉入他身后和脚下的地面!坚硬的地砖如同豆腐般被穿透、炸裂!碎石飞溅!

而更多的水箭,则因为他这恰到好处的前移,轨迹瞬间落空,徒劳地射入了后方空荡的观众席,在座椅上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水流汩汩涌出。

毫厘之差!生死一线!

妮蓄势待发的后续动作猛地一滞!宝石蓝的眼眸中,那疯狂燃烧的占有欲火焰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被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惊骇所覆盖!他……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在这种攻击下……如此……闲适?!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这万分之一秒——

空动了!

他前踏的左脚尚未落地,整个人却已如一张拉满后瞬间释放的金色强弓,由极静转为极动!没有使用任何元素力爆发的光芒,纯粹是千锤百炼的**力量与战斗本能的完美结合!

砰!

脚下的地砖在他发力蹬踏的瞬间龟裂下沉!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几近模糊的残影,如同撕裂幽暗空间的炽热流光,以妮露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捕捉的速度,悍然撞向她面前那层高速旋转、足以绞碎钢铁的深蓝水幕!

“不——!”妮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那是猎物落入陷阱时本能的恐惧。

轰!!!

深蓝色的水幕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被那道金色的身影毫无阻碍地一穿而过!高速旋转的激流甚至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水痕!

妮露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入怀中!眼前金光爆闪,视线瞬间天旋地转!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跌,后背重重撞在舞台坚硬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

水幕崩溃!无数失控的水流哗啦一声砸落在地,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迅速洇开、消散。整个剧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滴落地的嘀嗒声和妮露痛苦而急促的喘息。

幽蓝的光球失去了主人力量的支撑,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将舞台映照得如同鬼域。

妮露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桔红色的长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她抬起头,宝石蓝的眼眸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茫然又惊惧地看向前方。

空就站在她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居高临下。

他微微低着头,熔金般的眼眸垂落,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狼狈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倨傲,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妮露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从未体验过的、彻底被碾压、被掌控的恐惧!

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她不顾一切的疯狂,在他面前,竟然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粉色的瞳孔里,那病态的火焰第一次被一种更原始的、对绝对力量差距的认知所冻结。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空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右手。

妮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凝聚溃散的水元素力!然而,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那只刚刚轻易撕裂了她最强防御、将她击倒在地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的威压,伸向她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

妮露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预期中的剧痛或羞辱没有到来。那只手只是用指背,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黏在她眼角的一缕湿发。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惜?

然后,那指尖顺着她脸颊的轮廓,一路滑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索般的触感,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侧边。那里,颈动脉在薄薄的皮肤下疯狂地跳动,如同被猎鹰盯上的小鸟。

空微微俯下身,靠近她因恐惧和混乱而失焦的宝石蓝眼眸。熔金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她此刻苍白、脆弱、狼狈不堪的倒影。

“真可怜。”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妮露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的拇指,轻轻按在了她颈侧剧烈搏动的血管上。那微妙的压力,既像是安抚,又像是……随时可以碾碎她生命的警告。

“你以为掌控一切的,”空的声音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妮露冰冷汗湿的额角,带来一阵战栗,“是谁?”

妮露的粉瞳猛地放大到极致!宝石蓝的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疯狂彻底凝固,然后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片片崩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看穿、彻底掌控的冰冷恐惧和……一种奇异的、自深渊中诞生的空白茫然。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从身体,到灵魂。

冰冷的舞台地板透过单薄的纱裙,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骨髓。妮露仰望着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熔金的眼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将她从内到外照得无所遁形。

脖颈侧边那根拇指带来的压力并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精准地扼住了她所有力量的源泉,也扼住了她狂乱的心跳。

“呃……”一声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不是愤怒,不是控诉,而是纯粹的、被碾压后的茫然与恐惧。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俯视着她,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痕的瓷器。

按在她颈侧动脉上的拇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道,开始移动。不是掐紧,而是沿着她脖颈敏感的皮肤线条,如同把玩一件玉器般,轻轻摩挲。

那触感冰冷、干燥,带着薄茧的粗糙感。每一次移动,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妮露僵硬的脊椎。她猛地绷紧了身体,宝石蓝的眼眸惊惶地睁大,粉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闪。

“别动。”空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压顶的绝对意志。不是命令,而是陈述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仅仅两个字。妮露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反抗意识瞬间被冻结、瓦解。只剩下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战栗,证明这具躯壳还活着。她的瞳孔里,映着空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之前的疯狂与占有欲。

那只手,那根带着薄茧的拇指,终于离开了她脆弱的脖颈。

妮露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只手却落在了她的头顶。动作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压迫感。五指微微分开,插入她汗湿凌乱的桔红色发丝间。

然后,收紧。

并非粗暴的撕扯,而是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式的力道。空的手微微用力,向下施加压力。

“呃……”妮露被迫顺着那力量,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光洁的额头最终抵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柔韧的腰肢弯折出一个屈辱而脆弱的弧度,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这个姿势,让她彻底暴露了最脆弱的颈后,也将她的脸完全埋藏,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目光接触。

屈服的姿态。

冰冷的木地板贴着滚烫的额头,刺痛的触感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视野被剥夺,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以及头顶那只手传来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掌控感。

力量被击溃,意志被碾碎,引以为傲的舞姿和纯净的梦想被践踏成泥……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和被彻底征服的绝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没有啜泣,没有呜咽。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和那无声滴落的滚烫泪珠。

宝石蓝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蝶翼。粉色的瞳孔被深埋在眼底,只剩下纯粹的、被碾碎后的空白。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幽蓝的光球忽明忽灭,映照着舞台上这无声而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曾经如同纯净莲花般绽放的舞者,此刻温顺地、卑微地匍匐在旅行者的脚下,如同被驯服的烈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只掌控着她头颅的手,力道终于微微松动了些许。

空缓缓直起身。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蜷缩颤抖的身影,那无声滴落的泪水并未在他熔金的眼底激起丝毫涟漪。他微微弯下腰,不再是方才那种极具压迫感的俯视,而是单膝蹲了下来,高度与匍匐的妮露平齐。

一只手,再次伸向她的脸。

妮露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瑟缩后退,却被头顶残留的力道钉在原地。她只能死死闭着眼,如同等待最后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粗暴并未降临。那只手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抚上了她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缓慢而仔细地,拭去了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哭什么。”空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依旧是那种平缓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却与刚才的冰冷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结束了。”

结束了?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击溃了妮露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她一直强忍着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泣。身体因这释放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空那只拭泪的手,顺势下滑,绕到了她的颈后。指尖穿过汗湿的发丝,触碰到她颈后敏感的皮肤。

妮露猛地一僵!

那只手却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托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将她低垂的头颅,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抬了起来。

被迫抬起头的瞬间,妮露的视线一片模糊,被泪水浸透的宝石蓝眼眸如同蒙尘的星子,茫然无措地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熔金般的眼睛。

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一种专注的、平静的凝视。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的价值。

他托着她后颈的手很稳,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缓慢地摩挲着她颈侧那块刚才被按过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被掌控的触感和微妙的痛感。

妮露的呼吸瞬间停滞。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空的轮廓有些失真。那熔金的眼眸深处,她看不到愤怒,看不到**,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平静之海。

她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席卷而来,比刚才的恐惧更让她窒息。她像迷失在风暴中的小船,唯一的锚点,就是颈后那只托着她的手——带着掌控的力道,却又奇异地提供着唯一的支撑。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想说什么?道歉?哀求?辩解?她自己都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对眼前这个掌控了她一切的存在最原始的依赖和……臣服。

空的拇指停止了摩挲。他托着妮露的后颈,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伸向她凌乱汗湿的桔红色长发。

妮露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身体再次僵硬起来,等待着未知的触碰。

那只手落在了她的发顶。没有拉扯,没有压迫。只是用掌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道,顺着她发丝的走向,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如同……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猫。

这个认知让妮露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极致屈辱和某种诡异慰藉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一直强忍的呜咽彻底失控,化作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肩膀随着哭泣无助地耸动起来。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绝对的掌控者面前,彻底崩溃。

空的手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在她发顶的抚摸节奏并未因她的哭泣而改变。沉稳,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安抚力量。

幽蓝的光球闪烁不定。空旷死寂的剧场里,只剩下少女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以及那只手在她发间缓慢而稳定的、如同某种仪式的抚摸声。

天光尚未刺破须弥城最高的尖塔,祖拜尔剧场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被从内推开。

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金色的发梢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惫或激烈的痕迹,平静得如同刚刚结束了一场晨间散步。

他的脚步顿住,目光投向剧场外空旷的广场一角。

那里,赛诺如同融入黎明前最后一抹阴影的雕像,环抱着双臂,背靠着一根巨大的石柱。白色的发辫垂在肩侧,赤红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余烬,精准地捕捉到空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清晨微凉的薄雾。

空的目光与赛诺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一种无声的信息在彼此间传递。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平静无波,随即移开视线,迈开脚步,从容地汇入逐渐苏醒的须弥城街巷之中。

赛诺依旧靠在石柱上,赤红的眼眸追随着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他缓缓收回目光,投向那扇半开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剧场大门。门内一片幽深死寂。

沉默了片刻,赛诺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向那扇门。赤沙之杖的杖尖在石板上划过,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剧场内部一片狼藉。水渍在幽蓝光球彻底熄灭后的昏暗光线下,如同巨大的深色泪痕,在地板和座椅上洇开。碎裂的石砖、被洞穿的座椅靠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无声风暴的激烈余韵。

赛诺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痕迹,最终定格在空旷的舞台中央。

那里,所有的狼藉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舞台中央冰冷的地板上,桔红色的长发如同失去光泽的火焰,散乱地铺陈开。

是妮露。

她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或者说是精疲力竭后的虚脱。单薄的纱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裸露的肌肤在晨光微熹中显得异常苍白。

她的身体蜷缩着,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在抵御并不存在的寒冷。那张曾倾倒众生的脸上,泪痕早已干涸交错,留下淡淡的痕迹。长而密的睫毛紧紧闭合着,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然而,最让赛诺赤瞳微缩的,是她此刻的姿态,以及脸上那奇异的神情。

妮露的头微微侧着,枕着自己的手臂。她的身体不再有昨夜那种濒临崩溃的剧烈颤抖,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松弛。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干涸泪痕下的唇角,竟无意识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甜美的笑容,而是一种混杂着疲惫、茫然、以及某种……难以理解的、近乎安宁的依赖?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到力竭的溺水者,终于被冲上一片寂静的沙滩,哪怕这片沙滩依旧冰冷荒芜。

赛诺的视线最终落在妮露的颈侧。苍白的皮肤上,几点极其细微的、如同花瓣般的淡红指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那是力量与掌控留下的印记,无声地烙印在昨夜被拇指摩挲过的血管之上。

赤红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审视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若有所思的寂静。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狼藉的剧场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塑像,无声地笼罩着舞台上那个蜷缩沉睡的、如同被风暴彻底重塑过的身影。

剧场外,须弥城彻底苏醒的声浪,如同遥远的潮汐,隐约传来。

属于妮露的疯狂独舞,似乎落下了帷幕。

但风暴席卷过后的土地,将长出怎样的新芽,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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