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56章】
小陶村的村口,那块刻着“陶然自乐”四个大字的石碑前,此刻鸦雀无声。
这大概是小陶村建村几百年来,最魔幻的一幕。
往日里那些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大老板,此刻正整整齐齐地跪在满是尘土的黄泥地上。王建国跪在最前面,背上真的绑着一根带刺的荆条,那荆条不仅刺破了他昂贵的衬衫,更是扎进了肉里,隐隐渗出血迹。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腰背挺得笔直,头却深深地低着,正对着石碑的方向。
在他身后,一溜排开的大卡车上,红绸布盖着的猪肉、成袋的精面粉、崭新的家电,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村民们围了一圈又一圈,有的手里还端着饭碗,有的扛着锄头,一个个瞪大了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张大爷磕了磕烟袋锅,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来。这场面,超出了老人家一辈子的认知范畴。
人群突然像潮水一样分开。
陈凡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脚上还是一双沾着泥点的布鞋,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跟跪在地上的王建国那一身虽然破损但依旧考究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他一出现,仿佛整个村口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建国听到脚步声,身子猛地一颤。他没有抬头,而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嘶哑而洪亮,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天华集团王建国,有眼无珠,冒犯了小陶村的土地神灵,更得罪了陈先生。今日特来负荆请罪,求陈先生……赏条活路!”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咚!”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村口显得格外清晰。
徐明和身后的几个高管也跟着磕头,一个个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陈凡停下脚步,并没有急着说话。他目光扫过王建国背上那根还在渗血的荆条,又看了看那几大车的物资,最后才落在王建国那张写满决绝的脸上。
“王总这又是何必。”陈凡淡淡地开口,“昨晚快递不是收到了吗?生意归生意,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不是演戏!”王建国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陈先生……不,凡爷!看了那袋米,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愚蠢。您种的不是庄稼,是命!我女儿的命,只有您能救!”
说到这,王建国咬了咬牙,转头冲徐明吼道:“把东西拿上来!”
徐明连忙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膝行两步,双手举过头顶递给陈凡。
“凡爷,这是天华集团转让协议。只要您点头,我愿意把集团名下30%的股份无偿转让给小陶村,并且……并且把我手里掌握的关于‘三指’和境外资本的所有情报,全部交给您!”
村民们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声。虽然他们不知道30%的股份是多少钱,但看着王建国那副倾家荡产也要抱大腿的架势,傻子都知道那是笔天文数字。
陈凡接过文件,看都没看一眼,随手递给了身后的赵虎。
“股份就算了,小陶村庙小,装不下你们那尊大佛。我要是拿了你的股份,以后还得天天防着你们董事会那帮老狐狸,累得慌。”
王建国脸色一白,以为陈凡要拒绝。
“不过……”陈凡话锋一转,指了指那一车车的猪肉和家电,“这些东西,既然拉来了,就没有拉回去的道理。虎子,叫人卸车!每家每户按人头分,见者有份!”
“好嘞!”赵虎兴奋地吼了一嗓子,早就按捺不住的村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陈凡走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王建国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王建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肩膀涌入体内,这一路跪行带来的膝盖剧痛和背上的刺痛,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起来吧。”陈凡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算怎么回事?我就是个种地的。”
王建国只觉得一股大力托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看着陈凡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算计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那袋米而不得不低头,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服了。这种举重若轻的气度,这种视万金如粪土的格局,他在商场浮沉半生,从未见过。
“凡爷,那我女儿……”王建国小心翼翼地问。
“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就在后面的房车里!因为怕见风,一直没敢让她下来。”
“把车开到我家门口去。”陈凡拍了拍手上的灰,“记住了,进村以后车速慢点,别压坏了路边的菜苗,那是张大娘家刚种的,金贵着呢。”
“是!是!一定慢!”王建国连连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听话。
……
半小时后,陈凡家的小院。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豪华房车小心翼翼地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两个特护人员推着一辆轮椅缓缓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她长得很美,是那种精致如同瓷娃娃般的美,但脸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虽然是大夏天,她身上却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即使这样,她依然在微微发抖,眉毛上甚至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这就是王建国的女儿,王瑶。
李秀英看到这一幕,母性泛滥,连忙搬了个软垫子放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快,把孩子抱这儿来,这儿向阳,暖和。”
王建国感激地看了李秀英一眼,亲自把女儿抱到了躺椅上。
陈凡走过去,并没有像普通医生那样把脉听诊,而是伸出手掌,虚悬在王瑶的额头上放了一寸的位置。
“土地的呼吸”瞬间开启。
在陈凡的感知里,眼前这个少女的体内,就像是一片被暴雪覆盖的荒原。她的经脉淤堵,生机被一股极其霸道的阴寒之气死死锁住。而在她丹田深处,有一团微弱的火苗正在苦苦支撑,眼看就要熄灭。
那是她的先天元气。
“有点意思。”陈凡收回手,眉头微皱,“这不是普通的病,这是‘寒毒入骨’。她在娘胎里的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阴邪之物的侵蚀?”
王建国闻言,身子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凡爷真是神了……她妈妈怀她那年,我们正好在开发一块古墓群的地皮,当时出了点怪事……后来孩子生下来就这样,她妈妈也没挺过去……”
“那是地煞阴气。”陈凡淡淡地说道,“你赚了不该赚的钱,动了不该动的土,这报应就落在了孩子身上。”
王建国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凡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能救瑶瑶,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
躺椅上的王瑶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亲此刻卑微如尘埃,眼角滑下一滴泪珠:“爸……别求了……我不治了……”
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却像针一样扎在王建国心上。
“谁说不治了?”
陈凡突然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只要进了这小陶村的地界,阎王爷想收人,也得先问问我那把锄头答不答应。”
他转头看向李秀英:“媳妇,去盛一碗刚熬好的红薯粥来。再把昨天那袋赤炎米拿出来,那个要留着给她当药引子。”
说完,他看向王建国,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人,我可以救。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是个水磨工夫,至少要在村里住上半年。这半年里,她只能吃我种的粮,喝我家的水。而且……”
陈凡指了指王建国,“你要把你手里关于‘三指’的所有烂账,全部给我吐干净。我要让那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后悔把爪子伸进华夏!”
王建国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中露出一抹凶狠:“凡爷放心!那个‘三指’拿假药骗了我三年,害得瑶瑶病情加重!这笔账,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跟他们算清楚!”
“很好。”陈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签个‘卖身契’吧。不是卖给我,是卖给小陶村。从今天起,你就是小陶村编外的‘产业顾问’,专门负责帮我们村把农产品卖个好价钱。没工资,管饭,干不干?”
堂堂百亿集团董事长,来当村里的推销员?
要是传出去,估计整个商界都要地震。
但王建国却像是捡了大便宜一样,把头点得像捣蒜:“干!我干!只要管饭就行!”
陈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仅要救人,还要诛心,更要借力。有了王建国这条地头蛇,再加上第九局那把尚方宝剑,接下来面对“三指”的跨国博弈,小陶村这盘棋,才算是真正活了。
“行了,别跪着了,挡道。”陈凡挥了挥手,“去帮赵虎卸车吧,那几扇猪肉挺沉的,别让他一个人扛。”
王建国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往外跑,那背影,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陈凡看着躺椅上正小口喝着李秀英喂的红薯粥、脸色渐渐有了一丝红润的王瑶,低声自语:
“地里的庄稼多了,也得养几只看门狗啊。这只狗虽然以前咬过人,但只要驯好了,那是真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