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91章 筹码

王启星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周屿心中因被蒙蔽、被利用而产生的熊熊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冰冷的明悟。

他听明白了。

在这场席卷世界、关乎存亡的巨大漩涡中，被蒙在鼓里的，看不清全局的，又何止他一人？

天文调查局、救世者协会、月读、王启星……乃至那个失踪的凌风，大家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将自己掌握的资源和希望，疯狂加注在自己认定的“标的”——也就是他，或者其他类似的“实验品”——身上。没有谁真正完全掌控了局面，没人是稳坐钓鱼台的棋手，所有人都是这盘名为“大世之争”的巨棋上的棋子，在迷茫与挣扎中，试图搏出一线生机，或者……仅仅是活下去的可能。

愤怒无用，抱怨也无用。

那自己呢？自己的筹码是什么？

力量？灭世级的力量在真正的法则级威胁面前，依旧不够看。

知识？他对这个世界真相的了解还支离破碎。

唯一真正属于他，能够完全由他掌控的，似乎只有他自己，以及他这具承载着光暗并存之力的躯体，和他所做过的每一个选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合金房间外，正倚在门框上，看似慵懒、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千面——苏晚晴。

周屿走了出去。千面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

“聊聊？”周屿说道，语气平静。

千面挑了挑眉，没有反对。两人回到了地面上那间安静的酒吧，此时还未营业，只有他们两人坐在角落的卡座。

周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的真实性别是女，没错吧？”

千面，或者说苏晚晴，嗤笑一声：“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确认？没错，如假包换。”

“在救世者协会里，是什么职务？”

“一个小执事而已，跑跑腿，传传话，必要时扮演各种角色。”苏晚晴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很早就进来了，具体原因……无非是家破人亡，觉得这世界没救了，协会至少包吃住，不用受气，随便杀人放火。”

她简单提了几句自己的过往，父母死于早期的污染事件，她侥幸存活，后被协会吸纳。经历不算复杂，却也是这末世之下无数悲剧的一个缩影。

周屿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看着她那双看似玩世不恭，深处却藏着麻木与一丝不甘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想不想要力量？”

苏晚晴愣住了，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难以置信。她看着周屿，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某种决绝。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周屿没有解释，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苏晚晴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感觉周屿的手如同铁钳，下一刻，周围空间扭曲，熟悉的眩晕感传来。

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不在酒吧。周围是一片荒芜的、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狂风卷起沙砾，拍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天空阴沉，不见日月星辰，只有永恒般的灰暗。这里是周屿之前偶然发现的樱花岛的一处残余空间，绝对的寂静与隔绝。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苏晚晴又惊又怒，体内那点微薄的力量本能地运转起来，充满戒备。

周屿松开她的手，站在她面前，目光如同解剖刀般锐利：“我需要一些底牌，一些真正属于我，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底牌。而你，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他脑海中回荡着那个关于生命催化“灵”的可怕猜想。月读的实验变量是极致的爱与恨，是生命创造的契机。他不可能去重复那种罪恶，但他需要验证，需要力量。眼前这个在协会底层挣扎、渴望改变命运的女人，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巨大的实验对象。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晚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周屿的眼神让她感到恐惧。

“做一个实验。”周屿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异常冰冷，“一个可能会让你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也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实验。选择权在你，但现在，你无法离开这里。”

他将选择权抛给了她，却又断绝了她立刻逃离的可能。这是**裸的胁迫，也是给予她思考空间的矛盾举动。

苏晚晴脸色煞白，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如同深渊般的男人，又看了看这片绝望的荒芜。她想起了自己平庸的力量，想起了在协会中永无出头之日的未来，想起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她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原有的麻木和戏谑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需要力量！告诉我，代价是什么？”

周屿看着她眼中燃起的火焰，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没有直接回答代价，而是向前一步，强大的气息瞬间将苏晚晴笼罩。

“过程可能会很痛苦，超出你的想象。记住，想要得到，就必须承受。”

话音未落，周屿已然出手。他并非出于**，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实验般的精准，控制住了苏晚晴的挣扎，强行开始了那源自月读理论的、禁忌的仪式。

苏晚晴本能地剧烈反抗，眼中充满了惊恐、屈辱和愤怒，但她那点微薄的力量在周屿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然而，当周屿开始行动，并同时将自身的力量——并非灭世级的全部，而是控制在boSS层级——随着身体的动作引导入她体内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并非单一地注入光或暗，而是同时引导着经过冥凰之印转化的、带着黑暗侵蚀特性的“光之暗面”之力，以及那源自本源、却蕴含着一丝秩序雏形的“暗之光面”之力。这两股同源却又对立的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和极寒的冰锥，同时涌入苏晚晴的身体和灵魂。

良久，千面蜷缩在原地，她感受着自己身体里，不真实的boss级力量，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周屿如愿以偿地提取到了，一丝法则级别的力量，那一刻，他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两个人静静地待在戈壁滩上，直到次日。

……

第二天，约定的时间。

周屿和千面再次出现在那间地下密室。

电脑屏幕准时亮起。这一次，出现在画面中的，不再是王启星，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此人看起来年约半百，面容清癯，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类似道袍改良而成的长衫，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岁月与智慧。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自然流露出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与王启星的阴鸷、孙铭轩的官威截然不同。

他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

周屿也没有。他直接将那两枚封印着光暗法则碎片的容器放在摄像头前。

“救世道人？”周屿开门见山。

屏幕中的老者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周屿盯着他，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已久的、最根本的问题：“不可名状的根源是什么？”

救世道人看着周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沉重，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早在五年前，我就成为了适能者，也算是这浪潮中，最早的一批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穿越灾变的沧桑：

“我，亲身经历过……‘双11事件’。”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周屿心中炸响。眼前的救世道人，竟然是那场真正末日事件的亲历者！他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