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59章 失踪的王启星

科里亚的天空，第一次如此“干净”。虽然依旧蒙着一层灰霾，但那令人窒息的、源自“沉寂回响”的永恒压迫感已然消失。稀薄的阳光洒落，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也带来了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微弱暖意。

周屿没有参与星火联盟残部的重建，也没有与铁腕、霍克等人告别。在身体勉强恢复到可以行动后，他便悄然离开了那片他用无数生命和自身近乎崩毁换来的“解放区”。

归途异常顺利。随着“沉寂回响”的消亡，科里亚边境那层困扰此地多年的“叹息之壁”果然如神秘传承者所言，已然破碎。周屿构建了几个加速法阵，很快就离开了科里亚的边境，穿越沙漠与森林，抵达科里亚的邻国，乘坐飞机返航。

此次大战对周屿损害很大，体内光与暗的力量已经损耗殆尽，而力量的回复速度比他想象的要慢得多，用电池来形容，他一天能恢复的力量仅万分之一左右，充满电得要20多年，难怪洛尘大战后，需要以十年为单位的时间去恢复。

当然，灭世级的万分之一力量，已然不是其他层次力量可比的。

飞机场位于海城市的郊区，没两天时间，周屿便到达了这里。走在街头小巷，属于海城市边缘地带的、略带潮湿和工业尘埃气息的空气涌入肺叶。

他回来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如同一个幽灵，融入这座依旧繁华、对另一个世界的惨烈一无所知的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一切都与他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但这种“正常”，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不真实，甚至有些刺眼。

他首先去的地方，是家。

那栋位于城市边缘、曾经承载了他所有平凡幸福与后续无尽痛苦记忆的居民楼。他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窗口，窗帘紧闭。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上去，穿透墙壁。

房间里，林薇正在整理衣物。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将晓晓那些印着小星星的裙子、可爱的发卡，一件件叠好，放入一个干净的储物箱中。她的侧脸瘦削了许多，眼神空洞，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周屿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能“看”到林薇体内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以及一种……近乎枯竭的麻木。她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整理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他没有现身。

现在的他，周身萦绕着无法完全内敛的、属于灭世级的隐晦威压，以及体内那光暗并存带来的、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混乱气息。他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会陪着女儿在游乐园疯玩、会因为工作不顺而皱眉的丈夫周屿。

他是科里亚的“解放者”，是收割了数万信念的“播种者”，是身负光暗之力的“异数”。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他的灵魂背负着罪孽与谎言。

相见，又能如何？告诉她晓晓死亡的真相？告诉她自己的经历？除了给她带来更多的恐惧和痛苦，还能带来什么？

他静静地站在楼下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陪伴着楼上那个心死的女人，直到她将最后一件属于晓晓的小衣服放入箱中，轻轻合上盖子，如同合上了一段无法回首的过去。

最终，他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下一个目标，天文调查局，第七分局。

他需要答案，需要关于王启星下落的答案，也需要……验证心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关于自身道路的决断。

第七分局依旧是那副戒备森严、充满科技感与神秘气息的模样。但对于如今的周屿而言，那些能量探测器和防御法阵，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他甚至没有动用空间穿梭，仅仅是扭曲了自身周围的光线与存在感，便如同散步般，无视了所有明哨暗岗和层层安检，直接出现在了分局内部。

他没有去找凌风，也没有惊动陈明远。他的目标明确——王启星曾经的实验室，以及最高级别的信息数据库。

走廊里偶尔有穿着制服的研究员或武装人员匆匆走过，却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如同行走在另一个维度，冷漠地观察着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敬畏和神秘的机构。

很快，他来到了王启星之前所在的那片核心研究区域。然而，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实验室大门紧闭，上面贴着最高级别的封条和能量警戒符印。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各种精密仪器或被搬走，或被破坏，地上散落着纸张和数据芯片，显然经历过一场仓促的、或者说……毁灭性的撤离。

他没有停留，转身走向信息数据库的核心枢纽。这里的防御更加严密，多重复合能量护盾、空间锁、甚至还有针对灵魂探测的反制措施。但在周屿面前，这些防御如同纸糊。

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细微的、混合着暗金与漆黑的能量轻轻点在那厚重的合金大门上。

“嗡……”

大门连同其后数层护盾，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无声无息地消融出一个规则的圆洞。周屿迈步而入。

数据库内部，庞大的信息流在光缆和能量管道中奔腾。周屿直接走向主控台，无视了刺耳的警报声，将手按在了信息读取接口上。

他的意识如同狂暴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了数据库的防火墙和权限认证，强行检索着所有与“王启星”、“冥凰之印”、“光暗融合”、“科里亚”相关的信息。

大量的数据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实验报告片段、能量监测记录、人员调动指令、以及一些被加密等级极高的、关于“不可名状降临周期预测”和“法则级威胁应对预案”的只言片语。

关于王启星的具体下落，信息寥寥，且明显被刻意删改过。只提到他在“冥凰之印失控事件”（指周屿叛逃及后续一系列事件）后，便被总局直属的“特殊项目部门”接管，具体位置列为最高机密。有零星线索指向几个可能的地下研究设施，但都无法确定。

然而，在那些关于“光暗融合”的研究碎片中，周屿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天文调查局果然在这方面投入了巨大资源，他们似乎发现，光暗湮灭并非终点，在某种极端条件下，湮灭点会产生极其短暂的、超越当前物理模型的“奇异性”，那或许是……融合的契机。而王启星，正是这个项目的首席理论构建者。

就在周屿试图深入挖掘时，一股强大的、带着秩序与净化意味的能量波动，猛然从数据库外部传来，瞬间锁定了他的位置！

“警报！最高权限入侵！检测到超高能级未登记反应！启动‘净除者’协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数据库中回荡。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亮起无数复杂的符文，一个强大的、足以困杀四级超凡的复合禁锢法阵瞬间成型！同时，三道散发着凛冽气息、全身覆盖着白色流光铠甲、脸上戴着无表情金属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数据库的三个入口处，呈品字形将周屿包围。

“净除者”……天文调查局内部，专门负责处理“内部重大污染及叛逃威胁”的清除部队。看来，他的强行闯入，终于触动了分局最底层的防御机制。

周屿缓缓转过身，面对那三名气息明显达到四级超凡初期的“净除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体内的光暗之力，因为外界的刺激和刚才检索到的信息，开始缓缓复苏、流淌，左眼隐隐泛起漆黑，右眼深处暗金闪烁。

“告诉我王启星的下落，”周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威压，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回荡，“或者，让开。”

为首的“净除者”抬起手，掌心凝聚起高度浓缩的净化白光，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的摩擦感：

“入侵者，立即放弃抵抗，接受审查。重复，立即放弃抵抗！”

回答他的，是周屿微微抬起的手指，以及指尖那一点开始扭曲周围光线的、极致的灰色。

周屿指尖那一点扭曲光线的毁灭性能量尚未完全激发，一个略显急促却强行保持镇定的声音从“净除者”小队后方传来：

“住手！都退下！”

三名“净除者”动作微微一滞，但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只是凝聚的能量略微收敛。人群分开，身穿笔挺制服、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陈明远快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周屿身上，当感受到周屿那深不见底、同时蕴含着令他灵魂本能战栗与不适的诡异气息时，他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收缩了一下。

“周屿……果然是你。”陈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挥手示意，“净除者小队，解除战斗状态，警戒外围。这里交给我。”

“陈主管，目标威胁等级……”为首的净除者试图提醒。

“执行命令！”陈明远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三名净除者对视一眼，周身白光缓缓内敛，后退几步，但仍呈三角阵型封锁着出口，冰冷的金属面具依旧对着周屿。

陈明远这才重新看向周屿，脸上挤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周屿那冰冷的目光下显得格外僵硬：“周屿，好久不见。看来……你在科里亚的经历，非同寻常。”

周屿没有收回手指，那点扭曲的能量依旧在指尖跳跃，映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庞：“陈主管，客套就免了。王启星，在哪里？”

陈明远脸上的笑容淡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周屿，我知道你对王启星有……很深的芥蒂。关于你女儿的事情，局里也深感遗憾和痛心。但是，王启星……他已经不在第七分局了，甚至，可能不在我们天文调查局的直接控制范围了。”

“什么意思？”周屿眼神锐利如刀。

“在你离开后不久，总局‘特殊项目部’的人就来了，以最高权限接管了所有与‘冥凰之印’及王启星相关的研究项目和人员。”陈明远解释道，语气中似乎也带着一丝对总局强势介入的不满，“他们几乎搬空了所有核心数据和设备，并且……王启星在一次转运途中，在高度戒备下，离奇失踪了。我们动用了所有资源搜寻，至今……一无所获。”

他看着周屿，眼神坦诚：“我说的是实话。王启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也在找他。他掌握着太多危险的知识和技术，他的失踪，对全局，乃至对整个世界的安全，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周屿沉默地听着，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陈明远的每一丝情绪波动和生理反应。他判断出，陈明远至少在“不知王启星下落”这一点上，没有说谎。

“所以，你们也失去了对‘光暗融合’项目的控制？”周屿冷声问。

陈明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肃然道：“周屿，我知道你现在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科里亚传来的零星信息虽然混乱，但我们都知道，那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你是核心。这证明了你独一无二的价值，也证明了……我们当初对你的判断和投入，并没有完全错误。”

他上前一步，试图拉近距离，语气带着劝诱：“回来吧，周屿。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厘清。局里，不，是全人类，都需要你的力量。‘不可名状’的威胁与日俱增，科里亚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你现在的层次，加上局里的资源和支持，我们完全可以……”

“够了。”周屿打断了他，指尖那扭曲的能量倏地收回，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稍稍收敛，但眼神依旧冰冷，“我对你们的‘团结’和‘支持’没有兴趣。我对王启星的追杀，也不会因为你们的‘需要’而停止。”

他转身，向着被融穿的数据库大门走去，无视了那三名紧张戒备的“净除者”。

“周屿！”陈明远在他身后喊道，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你要想清楚！单打独斗是走不远的！王启星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复杂的势力！没有情报和支持，你如何找到他？面对未来的危机，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周屿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几句话：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告诉那些‘特殊项目部’的人，还有那个不敢露面的传承者……”

“王启星的命，是我的。谁敢挡我，我就撕了谁。”

“至于危机……等我清理完门户，再来谈也不迟。”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瞬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那被强行融穿的数据库大门，以及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叹息的陈明远，和三名依旧紧绷着、却仿佛刚刚从死神指尖溜走的“净除者”。

周屿离开了第七分局，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海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不息。但他知道，他与这个“正常”的世界，已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厚障壁。

王启星失踪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杀意。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藏到哪个维度，我都会把你揪出来。

而下一个线索，该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