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4章 缝合巨像

清脆而独特的枪声在小巷内接连响起，每一次都伴随着一道炽白流光的迸发，以及一个在空中骤然绽放、旋即又带着怪物一同坍缩消失的圆形符文法阵。那人动作精准、高效，如同在进行一场冷漠的清理作业。他手中的银色光铳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射击、移动、寻找下一个目标，节奏分明，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剩余的几只怪物在意识到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转换后，发出了惊恐与愤怒交织的嘶鸣，试图拼死一搏，但在那蕴含着净化之力的光弹面前，它们的挣扎显得徒劳而可笑。短短十几秒内，巷口和巷内残余的怪物被清扫一空，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正在快速消散的腥臭和能量余韵，以及周屿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雨水依旧冰冷，浇在周屿脸上，混合着伤口流出的血，带来刺痛感，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那人确认威胁解除后，并未放松警惕，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在地上放置了一个圆筒状黑色物件，旋转物件的头部。刹那间，一道光构法阵以物件为中心，迅速铺设开2米的距离。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那人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背靠墙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周屿。他收起光铳，动作流畅地将其卡在腰侧的磁吸锁扣上，然后走了过来。

“能站起来吗？”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一丝刚才面对怪物时的肃杀。

周屿咬着牙，忍着手臂伤口传来的剧痛，用那根捡来的、此刻显得无比可笑的水管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直。“可……可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人点了点头，伸手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类似烟盒的金属长方体，打开后里面是几支密封的注射器。他取出一支，不由分说地拉起周屿受伤的手臂。

“忍着点，应急止血和抗感染，能暂时压制污染。”他解释道，动作麻利地将注射器顶端按在周屿手臂伤口附近。

一阵轻微的刺痛后，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伤口的流血速度明显减缓，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感。

“谢谢……”周屿喘着气说道。

“凌风。天文调查局，第七行动队，先遣员。”那人简单地说道，算是自我介绍。他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周屿，带着明显的审视和疑惑，“你呢，你的姓名，以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周……周屿。我是个网约车司机。”周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讲述今晚离奇的经历——接到去废弃医院的订单，那个神秘的、最后化作光之人的乘客，天空撕裂降下的怪物，以及之后的亡命奔逃。

凌风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当周屿提到他是开车进入这片区域，并且接到了来自“外面”的订单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抬起手腕，那里有一个造型科幻的腕戴式终端，屏幕亮起，一束光对着周屿扫描了一遍，屏幕开始显示3d人体图。他快速操作了几下，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时，凌风佩戴的耳麦式通讯器里传来了电流的杂音和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凌风！汇报你的位置和状态！行动记录仪反馈你这边刚才经历了战斗！”

“第七行动队一级先遣员凌风，位置在目标区域东南边缘，d7废弃工业区巷道。遭遇并清理少量‘掠影蝠’，发现一名幸存平民，有污染体袭击外伤，初步检测为污染早期。”凌风冷静地汇报，同时瞥了周屿一眼，“平民声称通过网约车订单进入帷幕内部，来源不明，身份待核实。”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新的指令：“……收到。携带幸存者，立即放弃当前先遣任务，按预定路线c撤回三号临时驻扎点，我们会往前继续推进，接应你。重复，放弃任务，立即撤离！核心区域的污染能量反应正在急剧攀升，‘那个东西’的降临进程可能加快了！”

“明白。立即撤离。”凌风回应道，随即结束了通讯。他看向周屿，言简意赅：“跟着我，保持在三米以内。”

不等周屿回答，凌风已经转身，率先向巷外走去。周屿不敢怠慢，连忙扔掉那根无用的水管，忍着身体的疼痛和虚弱，紧紧跟上。

凌风走在前面，步伐迅捷而警惕，他手中的光铳随时处于待击发状态。周屿跟在他身后，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的战斗方式。

途中，他们再次遭遇了几波零散的掠影蝠。凌风的应对冷静得可怕。他光铳侧面的一个能量指示灯由绿色转为黄色时，他会迅速从腰后一个多功能弹匣包里取出一块约拇指大小、泛着乳白色光晕的晶块，像更换电池一样熟练地插入光铳握柄底部的插槽。“咔哒”一声轻响，能量指示灯瞬间恢复绿色。这似乎是光铳的能源补充。

有一次，三只掠影蝠从不同角度同时扑来。凌风没有慌乱，他左手在光铳侧面一个卡槽上一划，一张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材质特殊的卡片被激活。他瞬间举枪瞄准，射出的净化光弹会在空中炸开，呈扇形扩散的、速度更快的多枚较小光矢，精准地将三只怪物同时点爆、净化。

周屿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对天文调查局所掌握的技术感到震撼。这些装备，显然是为了应对此类超自然威胁而专门研发的。

然而，他们的好运似乎用完了。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堆料场，接近三号临时驻扎点的方向时，一股远比掠影蝠沉重、阴冷得多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堆料场中央，一个原本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零件突然剧烈蠕动、坍塌，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从中缓缓立起。

它的大小和形状堪比一个单开门衣柜，形态更加接近人脸，但扭曲异常。躯干如同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腐烂肉块和锈蚀金属，表面覆盖着不断滴落粘液的、半透明的黑色薄膜。它的脸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触须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一颗巨大而浑浊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球。它的四肢粗壮短小，末端是如同挖掘机铲斗般巨大、覆盖着骨刺和粘液的利爪。

“是‘缝合巨像’！二级精英单位！小心！”凌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凝重，他一把将周屿推向旁边一堆坚固的水泥管后面，“我拖住他，你找准时机，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跑！”

话音未落，那缝合巨像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浑浊的眼球锁定了凌风，巨大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猛地拍下！

凌风身形疾退，同时光铳连连开火。净化光弹打在巨像身上，爆开一团团白光法阵，确实灼烧出了一片片焦黑的痕迹，甚至溶解了小部分血肉和金属，但对于它庞大的体型来说，这些伤害似乎只是杯水车薪，反而激怒了它。

巨像的攻击势大力沉，每一次爪击都能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沟壑，飞溅的碎石如同子弹般四射。凌风依靠着灵活的身法和阻力场的短暂格挡，艰难地周旋。他更换了攻击模式，射出的光弹变成了炽热的炎爆弹，试图击碎对方的躯干；又切换成冰结弹，想要减缓它的动作。但效果都不理想，这怪物的防御力和恢复力都极其惊人。

“该死！常规弹药效果太差！”凌风低骂一声，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横扫。他试图寻找弱点，但那只不断旋转的核心眼球被保护得很好。

突然，巨像那浑浊的眼球幽光一闪，它没有继续追击凌风，而是猛地转向旁边的水泥管堆，巨大的利爪高高抬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砸下！

“轰——！！！”

一阵巨响声，巨大的冲击力将水泥管击碎，碎石块像子弹一样狠狠弹射出去。凌风完全没有意料到，缝合石像竟会声东击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多高速飞来的碎石块击中，倒在废料堆里。

那只缝合巨像，似乎对一击解决掉主要威胁感到满意，它发出低沉的、仿佛嘲笑般的咕噜声，然后，那颗巨大的、旋转着触须的头颅，连同中央那颗惨绿色的眼球，缓缓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转向了远处不断蹒跚逃窜的周屿。

冰冷的绝望，比雨水更刺骨，瞬间攫住了周屿的心脏。适才巨响传来，他便回头看了一眼。唯一的守护者，已倒在血泊之中。

怪物的阴影，正在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