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151章 无声预警

东七区事件的精准预警，如同在第三分局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对应天戚的评估报告被迅速更新，他的保密等级和权限也随之调整。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保护和研究的“前英雄”或“重伤员”，而是被重新定位为具有极高战略价值的“特殊感知顾问”。

当然，这一切都在绝对低调中进行。除了陈锋、王老、苏澈等核心高层，以及像罗骁这样直接受益的少数队员，分局内绝大多数人对应天戚的认知，依旧停留在“昏迷三年奇迹苏醒的前辈”这个层面，并不清楚他那悄然变化的“价值”。

应天戚本人对此并无太多感觉。他依旧每日往返于医疗中心和疗养花园之间，生活被严格的复健计划和大量的“映照”练习所填满。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虽然距离巅峰状态依旧遥远，但至少已经可以脱离轮椅，在旁人的搀扶下进行短距离的行走。苍白的面色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他的意识层面。

持续的“映照”练习，如同一种潜移默化的淬炼。他那破碎的意识“镜面”并未被修复如初，裂痕依旧存在，但其“材质”似乎变得更加通透，更加敏锐。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分析”映照到的信息，而是逐渐学会了一种更加高级的“共情式感知”——不仅仅是接收能量波动和物理信息，更能隐约捕捉到其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情绪色彩”或“意向性残留”。

例如，他能从一块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岩石上，“读”到一种沉稳而恒久的“满足感”；能从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中，“感觉”到一丝调皮而自由的“雀跃”；甚至能从苏澈偶尔凝望远方时那平静的表面下，“映照”出一缕深藏的、混合着责任与思念的沉重。

这种感知并非读心术，它模糊、主观，且严重依赖于他自身的精神状态和与感知对象的“共鸣度”。但它的存在，无疑为他那“破碎之镜”的感知方式，增添了新的维度。

这天傍晚，他刚刚结束一轮针对自身微弱能量回路（王老发现他体内开始重新滋生极其稀薄的无属性能量，可能与意识复苏有关）的“映照”练习，正准备休息，陈锋和王老一同来到了他的病房。

两人的脸色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天戚，感觉怎么样？”陈锋例行公事地问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他，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

“还好，比前几天……又轻松了一点。”应天戚如实回答。他现在说话依旧不能太长，但已经连贯了许多。

王老点了点头，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我们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借助你的‘新能力’。”

他调出一份加密档案，投射到空中。上面显示的是一个位于南太平洋深处、刚刚因海底火山活动而新露出海面不久的火山岛。卫星图像显示，岛屿中心有一个不断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裂隙。

“编号‘海渊之眼’。”陈锋指着图像，“能量特征与已知任何污染源或自然现象都不同，稳定，但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我们派出的三批无人侦察器，在靠近裂隙一定范围后，都莫名失去了信号，最后传回的画面扭曲破碎，仿佛受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干扰。”

“更麻烦的是，”王老接口道，“根据‘谛听’系统的监控，在过去48小时内，全球范围内有十七个不同地点，记录到了与‘海渊之眼’能量特征高度相似、但极其短暂的波动闪现，位置随机的，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我们怀疑，这个裂隙……可能是一个某种形式的‘信标’或者‘投影源’，它在……扫描或者说，试探着什么。”

信标？投影源？试探？

应天戚的心微微一沉。这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我们需要知道，那个裂隙背后到底是什么？它的‘意图’是什么？以及，那些随机闪现的波动，下一次最有可能出现在哪里？”陈锋看着应天戚，“常规的探测手段全部失效，强行靠近风险未知且可能打草惊蛇。你的‘映照’感知，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不动声色地获取信息的途径。”

应天戚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将再次主动去接触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存在，以他现在脆弱的状态，无疑是一次冒险。

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需要……接触过那里的……东西。”他说道。直接“映照”万里之外的岛屿不现实，他需要媒介。

王老似乎早有准备，取出一个特制的铅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动着微弱幽蓝光丝的奇异金属碎片。

“这是从一架失事侦察器的残骸中回收的，是距离裂隙最近时被某种能量侵染的部件。”王老将铅盒推到应天戚面前，“小心，它残留的能量很诡异。”

应天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让陈锋和王老退开一些，以免受到干扰。

他没有立刻去触碰那块碎片，而是先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进入那种绝对平静、“镜面”空寂的“映照”状态。直到感觉自身的意识波动降到最低，与外界的“边界感”变得模糊，他才缓缓地，将一丝极其细微的精神意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探向那块黑色碎片。

接触的瞬间——

轰！

并非剧烈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无比深邃、无比冰冷的“空虚感”，如同瞬间坠入了没有星辰的宇宙深渊！紧接着，是无数混乱、扭曲、充满了亵渎意味的低语和破碎画面，强行涌入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无尽的、粘稠的黑暗在蠕动；

“听”到了仿佛来自群星背面的、非人的祈祷与哀嚎；

“感觉”到了一种贪婪的、渴望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冰冷意志；

这些信息混乱而庞杂，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特性。若是以前，他或许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镇压或过滤。但现在，他那破碎的意识“镜面”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被这些负面信息所覆盖、侵蚀！

“呃！”应天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和亵渎低语所同化、拖垮！

“天戚！”苏澈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焦急。

不能沉沦！

应天戚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一丝！他想起了王老的教导，想起了“映照”的本质——不是对抗，是容纳与折射！

他不再试图去抵抗那些负面信息，而是强行将自身那“破碎之镜”的状态提升到极致！他将那些黑暗、低语、扭曲的画面，统统“允许”它们进入自己的感知，如同镜子允许污秽之物映照在其表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不去对抗，只是纯粹地“映照”时，那些混乱信息的冲击力似乎减弱了。它们依旧存在，依旧令人不适，但却不再试图摧毁他的意识核心。他的“镜面”忠实地反射着这一切，同时也将其中蕴含的某些更加本质的“信息脉络”，隐约勾勒了出来。

他“捕捉”到了那冰冷意志中，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意念——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目标，而是像一种……“广播”？或者说……“呼唤”？

同时，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模糊的、由阴影构成的……“冠冕”的轮廓？！虽然一闪而逝，但那感觉……与三年前石柱星图上那个“阴影王冠”的符号，隐隐呼应！

是“祂”？！“王冠之主”的力量？！这个裂隙与“祂”有关？！

这个发现让他心神剧震，几乎要从“映照”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强行稳住心神，继续感知。那些在全球随机闪现的波动……他尝试着去“映照”其出现的规律，并非空间位置，而是某种……“时机”或者说……“条件”？

他“感觉”到，这些波动闪现的瞬间，似乎都与当地某些极其微弱的、负面的情绪能量（如恐惧、绝望、贪婪）的短暂峰值，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步”？

它们在……吸收负面情绪？或者说，以负面情绪为坐标进行“定位”？

就在这时，通过持续“映照”那块碎片与遥远“海渊之眼”的微弱联系，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意念，如同最后的总结，强行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寻找……‘容器’……”

“……合适的……‘回声’……”

“……‘门’虽关闭……‘窗’……犹在……”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块黑色碎片上的幽蓝光丝骤然熄灭，彻底化为一块凡铁！而应天戚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倒去，被一直紧张关注的苏澈及时扶住。

他大口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脑海中残留着那冰冷的“呼唤”、模糊的“冠冕”轮廓，以及那关于“容器”、“回声”和“窗”的信息。

“怎么样？”陈锋和王老立刻上前，急切地问道。

应天戚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感知到的关键信息说了出来。

“……与‘王冠’有关……它在……呼唤……寻找‘容器’……以负面情绪为坐标……‘门’关了……但还有‘窗’……”

每一个词，都让陈锋和王老的脸色阴沉一分。

“容器”？是指像林晚秋那样的“锚点”吗？还是指别的什么？“窗”又是什么？另一个维度入口？还是某种更加隐蔽的渗透方式？

“海渊之眼”不是自然现象，它是某个存在主动投放的“鱼饵”或者“侦察兵”！目的是在“门扉”被林晚秋以生命为代价强行关闭后，寻找新的突破口！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蔽、更加阴险的方式，卷土重来！

陈锋立刻抓起通讯器，声音冰冷如铁：“通知所有单位！最高警戒！重点监控全球范围内异常情绪能量聚集点！启动对‘海渊之眼’的远程封锁预案！快！”

命令下达，第三分局再次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王老看着虚脱的应天戚，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也有一丝庆幸。幸亏有他在，提前察觉到了这隐藏在深海之下的致命暗流。

否则，等到对方找到合适的“容器”，打开那扇“窗”……后果不堪设想。

应天戚靠在苏澈身上，感受着体内那因过度消耗而再次变得黯淡的意识和微薄能量，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短暂的宁静已经结束。

暗影，从未远离。而这一次，它们学会了更加狡猾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