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2章 裂痕与怪物

周屿没有半点停留，很快就启动车辆，往市区开去。他的脑海里，医院窗口的诡影和男人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告诫迟迟挥之不去。没等他想明白什么，天空的异变就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撕碎了一切常理。

那不是闪电。闪电是短暂、暴烈而耀眼的。那道裂痕，却像一块被无形巨手强行撕开的陈旧布料，幽暗、深邃，边缘蠕动着不祥的紫黑色光芒。裂痕内部，并非夜空应有的深蓝，而是某种粘稠的、活物般的黑暗，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伤口，横亘在天幕之上。

“轰——！”

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嗡鸣从裂痕中涌出，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着周屿的骨骼和灵魂。

紧接着，黑压压的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它们并非鸟类，而是一个个扭曲的阴影，像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抽象生物。随着它们不断远离裂痕，它们的身体开始不断具象化，开始具备一些具体的生物特征，虽然是异态的：黑色褶皱的皮肤，奇形怪状的躯干，泛红的眼眸。它们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和刮擦声，铺天盖地，瞬间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朝着大地俯冲下来。

豆大的雨滴冰冷刺骨，打在车顶上噼啪作响，却无法冲刷掉那股弥漫开来的、如同铁锈混合腐肉的腥臭气息。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下意识地踩下刹车，瘫软在方向盘上。

“无论发生什么，看到什么，别踩刹车，一直跑！”

那个乘客沙哑而冷静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就在此时，一道光，从他刚刚离开的医院方向冲天而起！

那不是探照灯，不是火焰，更非自然之光。它纯净、凝实，仿佛由液态的星辰汇聚而成，带着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径直撞向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裂痕。

光芒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人形。他悬浮于半空，深色连帽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由光构成的身躯，流畅而充满力量。他抬起手，一道炽白的光束如同烟花一般射向天空，然后向四周绽放开来，所过之处，一层淡淡的光罩迅速形成，似是要将裂痕和怪物全部收容起来。但是，一切皆为徒劳，光罩在靠近裂痕的区域便不再前进，随着裂痕的扩大，更是有要被反吞噬的趋势。

裂痕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正在艰难地、缓慢地试图挤出那道裂缝，让裂缝持续扩大。那是一个仅仅看上一眼就足以让理智崩坏的形体——无数挥舞的、黏滑的触手，巨大而布满血丝的眼球在不成形的躯体上随机开合，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亵渎几何学的一切定律。仅仅是余光瞥见它，周屿就感到自己的眼球刺痛，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扭曲的彩色光圈和幻象。

克苏鲁……那个男人口中的“邪恶的污染”？周屿不敢深想。

光之人与那不可名状的巨兽在天空中对峙。光束与触手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能量涟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扭曲。光芒试图缝合那道裂痕，而黑暗与怪物则奋力挣扎，想要彻底降临。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精神层面的巨大轰鸣，仿佛两个神只在凡人无法理解的维度进行死斗。

这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战斗！

周屿猛地收回心思，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好奇。他聚精会神，一脚将电门踩到底。电动车发出低沉的嗡鸣，轮胎在泥泞的旧路上空转打滑了一下，随即猛地窜了出去。

不能停！不能看！

他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在暴雨中模糊不清的道路，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后视镜里，那片天空已成为光与暗交锋的地狱，而更近的地面上，那些如同蝗虫般倾泻而下的怪物，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移动的目标。

几只体型较小、形似蝠鲼却长着骨刺和复眼的黑色怪物，脱离了主体集群，发出尖锐的啸叫，朝着他的车子疾速俯冲下来！

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

“砰！”

一只怪物猛地撞在车尾，车身剧烈一震，后备箱盖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砰！砰！”

又是接连的撞击，落在车顶和侧窗上。坚固的钢化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利爪甚至穿透了玻璃，就停在周屿耳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疯狂抓挠着。

周屿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湿滑的路上甩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只直接冲向挡风玻璃的怪物。那怪物擦着车头飞过，复眼中闪烁的恶意和贪婪清晰可见。

他不敢踩刹车，甚至连减速都不敢。雨水和飞溅的泥浆模糊了视线，破裂的车窗灌入狂风和怪物翅膀扇动的腥臭气流。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和对路况残存的一丝记忆，在这片荒芜的城郊道路上亡命狂奔。

后视镜里，越来越多的黑影汇聚过来，如同追逐猎物的鬣狗。而前方，是未知的、被暴雨笼罩的黑暗公路。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逃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