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65章 月读

女孩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骸骨町表面那层混乱而堕落的薄纱，露出了其下更加黑暗的实质。周屿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截然不符的、近乎偏执的毁灭意志，沉默了片刻。他并未立刻评判，而是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主动拥抱污染？崇拜？”周屿重复着这两个词，用意念传递出探究的意味，“具体指什么？这里的‘光’之传承者呢？他不管吗？”

女孩听到“光之传承者”这个词，小巧的鼻子皱了皱，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失望、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说‘月读’大人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他曾经努力过。在‘永夜’降临初期，他带领着残存的力量，试图建立防线，净化污染，庇护普通人。他是我们樱花岛最后的希望，是唯一达到三级boSS级的人。”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但是……敌人太强了。‘永夜低语’是四级超凡级的，它的污染无孔不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侵蚀，更是精神上的扭曲。月读大人苦苦支撑，最后因为反抗军中出现了叛徒，造成了反抗军惨重的伤亡……”

“然后呢？”周屿追问，他感觉关键点要来了。

“然后……”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概半年前，一切都变了。月读大人宣布，他得到了‘神启’。”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讽刺，“他说，他明白了，‘永夜’并非带来毁灭的恶魔，而是洗涤旧世界、引导新生的‘真神’。抵抗是徒劳的，唯有顺应神的意志，与污染共存，在黑暗中寻找新的秩序，才能让樱花岛的‘和魂’得以延续，甚至……升华。”

周屿的眉头深深皱起。一个光之传承者，转而信仰不可名状？

“他背叛了‘光’？”周屿感到难以置信。光与暗本质对立，一个传承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转变信仰？

“不是背叛，”女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说这是‘领悟与融合’，是更高层次的光明。他将他所掌控的光之力，解释为‘真神’赐予的、用于甄别和引导信徒的‘微光’。他带领着残存的抵抗军主力，在靠近‘永夜’核心区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所谓的‘净夜教团’，宣称打造了一个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自那以后，他就不再庇护像我们这样不愿‘皈依’的普通幸存者了。骸骨町，以及南部其他零星据点，其实是被他们放弃的区域。这里的人，被定义为非信徒，想要前往新世界，那必须要得到永夜的首肯。所以，这里的人，早已在绝望和诱惑下，开始用各种方式‘取悦’永夜，他们是试图获得力量或庇护的堕落者。”

女孩指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那扭曲的歌声和喧嚣：“你以为那些‘般若姬’、‘青行灯油’只是噱头吗？不，那都是试图模仿、靠近‘永夜’力量的仪式！这里很多人，早已不再视污染为灾难，而是将其当作一种可以交易、可以利用的‘资源’！他们崇拜力量，哪怕那力量源自黑暗！太阳伞公司选择这里做实验，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吗？这里的人……已经没救了！”

她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背叛后的愤怒与绝望：“月读大人放弃了我们，放弃了光明！那么，就让这一切，连同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还有那些已经腐烂的灵魂，一起被彻底净化吧！用他们自己制造的病毒！”

周屿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飞速分析。光之传承者信仰不可名状？这简直闻所未闻。是“永夜低语”具备某种特殊的精神蛊惑能力，连传承者都无法抵挡？还是说，这背后有更深层的原因？比如，这个“月读”和洛尘一样，也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或者，他发现了什么关于“光”的真相，导致了信念的崩塌？

他看向女孩，这个女孩体内纯净的三级光能，与她对“月读”和这片土地的极端仇恨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的力量，来自月读？”周屿问道。

女孩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她最终低声承认，语气复杂，“是他发现了我，引导我觉醒了光。但那是以前的他了……现在的他，只是个沉溺于虚妄神谕的……叛徒！” 她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痛苦，显然这段师徒关系以及后续的背叛，对她打击极大。

“你叫什么名字？”聊了半天，一直还没问名字。

“千雪。”女孩答，不知真假。

看着她那混合着稚气与疯狂的执拗脸庞，周屿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孩，像极了在绝望中试图点燃自己的飞蛾。她的做法偏激而危险，但那份不愿同流合污、哪怕毁灭也要抗争的意志，却让他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月读在哪里吗。”周屿直接说明目的，“你帮我找到她，我帮你毁灭，或者拯救樱花岛。”

千雪警惕地看着他：“你？”

“我们，我代表我的组织。救世者协会的任务，是清除污染，拯救世界。”周屿面不改色地沿用之前的谎言，语气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严肃，“但在执行大规模净化任务前，我们需要与当地尚存的各方势力进行接洽和了解，评估情况。这是标准流程。”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尤其是配合着他身上那“纯净”的光之力，以及他对毁灭樱花岛的“默许”态度。

千雪犹豫了。她渴望毁灭这片土地，但真当有一个机会在他面前时，她却犹豫了。同时，她也不确定将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影”引向月读是福是祸，是救赎，还是拉入更深的深渊。

“我……我知道月读经常活动的几个据点，以及新世界的方向。”千雪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她别无选择。“但是，在去找他之前，我们必须先把这些x病毒投入聚居地的水源里！”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偏执而狂热。

“不行。”周屿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疑，“在见到月读，彻底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病毒箱，“你只能跟着我。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和这箱东西，一起交给太阳伞公司。”

千雪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但在周屿那平静却蕴含着绝对力量的目光注视下，她最终颓然地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周屿提起病毒箱，对千雪示意：“带路。”

两人不再停留，悄然离开了这条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千雪熟门熟路地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带着周屿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干道，朝着骸骨町外围，那更加危险、也更加混乱的中部过渡地带走去。

越靠近外围，建筑越发破败，人类活动的痕迹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变异生物游荡的踪影，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重的、属于“永夜低语”的活性污染气息。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压得更低，远处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嘶吼和窸窣声。

周屿跟在千雪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沉沦之地。找到月读，不仅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某些猜想，或许也能从这位本土传承者口中，得到关于“双11事件”的蛛丝马迹。

而身旁这个心怀毁灭烈焰的女孩，既是向导，也是一枚不稳定的炸弹。他需要小心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