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52章 阴谋

山风凛冽，吹不散周屿心头的寒意，反而让那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锥，愈发清晰、尖锐地钉在他的意识深处。

没有什么光的共鸣，是洛尘的误导！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般燎原，将之前所有的困惑与违和感瞬间点燃。

是啊，如果这种通过“种光”、汇聚信念就能强行提升力量的方式真的可行且无害，为何洛尘，以及洛尘口中那位前任传承者，没有去做？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科里亚，渴望希望、容易被“光”之理念打动的人何其之多？播种“相信”，远比依靠个人苦修要快捷得多！

他们没做，只有两种可能：不能，或不必。

“不必”意味着光之传承者有其独特的、更优越的晋升路径，无需借助这种看似取巧的方式。但如果这样，光也不会屡次败给黑暗。这排除了“不必”。

那么，只剩下“不能”。

为什么不能？因为这所谓的“群体共鸣”，这看似充满希望与牺牲精神的信念汇聚，其本质，并非洛尘所描绘的那般神圣无私！它对自己……不利！

周屿缓缓抬起手，凝视着掌心那静谧流淌的暗金色光芒。这不再是洛尘传承给他的、温暖纯净的白色光辉，也非冥凰之印那纯粹的漆黑。它变得深沉、内敛，仿佛将光明的表象与黑暗的内核强行糅合在了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吞噬感的悸动，从这暗金光芒深处隐隐传来。

这光……不纯粹了。

是因为自己本就身负冥凰之印的黑暗根源？还是因为……那汇聚而来的“信念之力”本身，就掺杂了某些他未曾察觉的东西？

就在这时，战场上维克托施展“黑暗献祭”的一幕，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那四名超凡者如何在痛苦中被抽干力量与生命，化为维克托晋升的养料……

那场景，与他之前引动“信念洪流”时，感应到的、那些“光之种子”持有者生命星火燃烧、绽放而后寂灭的感觉……何其相似！

只不过，维克托是强行掠夺，而他周屿，是在那些人心甘情愿的、“信仰”的驱动下，完成了某种……被美化了的献祭！

一个更惊悚的联想炸响在他的脑海——

难道……暗之光面，就是用污染之力构建光之法阵；而光之暗面，就是让光像污染之力一样，传播、吞噬？！

洛尘传承的“光”，根本就不是对抗黑暗的利器，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更隐蔽的污染？！ 它以“希望”、“信念”、“拯救”为糖衣，诱使宿主去传播它，吸引更多的“信徒”，然后在关键时刻，将这些“信徒”的生命与灵魂作为燃料，供养宿主，推动其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进化”？！

那个神秘的光之传承者和王启星所谓的“实验”，所谓的“需要同时容纳光暗的异数”，所谓的“光之暗面”……根本就是这个！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纯粹的光之战士，也不是一个被黑暗吞噬的怪物，而是一个能够完美驾驭这种“伪装成光的吞噬机制”的……播种者与收割者！

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摆脱棋子的命运！甚至在他以为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以为是在为了拯救而奋斗时，他的一举一动，依然在幕后黑手精心编织的剧本里！他所传播的“光”，他所点燃的“希望”，最终都化为了滋养他体内这股“暗金之光”的养料，并将他推向那个被设计好的“光暗统一”的境地！

一股冰冷彻骨的愤怒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周屿。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神秘传承者和王启星，将他们碎尸万段！

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无力感袭来。

摆脱？如何摆脱？

他体内流淌的这股暗金之力，虽然其根源可能充满了阴谋与血腥，但力量本身是真实不虚的。没有这份力量，他连在这片废土活下去都难，更何谈复仇？何谈摆脱掌控？

想要摆脱掌控，就需要足够的力量去反抗。而获取足够力量的方式，按照目前的路径，就是继续……“播种”与“收割”。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悖论。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不断下沉的漩涡，想要爬出去，就必须借助漩涡本身的力量，而这只会让他陷得更深。

矛盾与挣扎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是坚守那可能不存在的、纯粹的“人性”与“道德”，拒绝这条充满罪孽的力量之路，最终碌碌无为地死去，或者被黑暗吞噬？还是……拥抱这份来自深渊的力量，哪怕双手沾满献血，哪怕灵魂堕入黑暗，也要先获得足以颠覆棋盘的实力？

山风呼啸，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暗金光芒的眼眸。那光芒，冰冷，锐利，仿佛蕴藏着撕裂一切的决意。

良久，周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纠结？有什么好纠结的？

从晓晓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脱离了常轨。从被烙上冥凰之印开始，他就注定与平静和纯粹无缘。那个神秘传承者说得对，在某些方面，他们确实迷失了，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了个体。而现在，他周屿，也不过是走上了另一条，为了最终目标，可以牺牲“些许”的路径罢了。

区别在于，以前他是被牺牲者，现在……他可以选择成为牺牲的决定者。

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力量的人，以及他的最终目的。如果注定要行走于黑暗，那便让这黑暗，成为通往最终黎明的阶梯。如果注定要沾染罪孽，那便用这罪孽，去埋葬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

想通了这一点，周屿心中所有的矛盾与挣扎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坚定。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开始仔细感受。除了那流淌的暗金之力和被封印的冥凰之印，他还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道封印——那道由神秘光之传承者设下，禁锢了他原本黑暗力量的、温和而坚韧的光之封印。

这道封印异常强大，以他目前四级巅峰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按照他的估算，想要强行冲破这道封印，至少需要……五级灭世级的力量！

五级灭世……

周屿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的联盟营地，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幸存者的希望，更是一片片等待播种的……田地。

想要获得五级的力量，按照这条已被验证的“捷径”，他就需要更多的“光之种子”，需要更庞大的“信念之力”在关键时刻被他引动、收割。

目标，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

播种。

尽可能多地在科里亚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播撒“光”的种子，让“星火联盟”和“周屿”这个名字，成为更多人心中的信仰与希望。集结更多的人心，汇聚更庞大的信念。

即使，他知道，最终的“收割”将是血腥的，将以无数信任他、追随他之人的生命为代价。

但这……是通往力量，通往破局，通往向那些幕后黑手复仇的……唯一可见的路径。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灯火，而是将感知扩展到更远的地方，感受着科里亚这片死寂大地上，那些尚未被“光”照耀的角落。

“播种的时候，或许也该考虑一下，‘种子’的质量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像小草那样纯净而强大的光种，效率远高于成千上万的普通信念。寻找那些内心蕴藏着强大潜能、更容易产生坚定信仰的个体，或许能事半功倍。

他站在山巅，如同一个冷漠的园丁，开始规划着他未来的“苗圃”。暗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无声流淌，将他映衬得如同降临凡间的黑暗神只，既带来虚假的希望，也预示着最终的献祭。

这条由阴谋铺就的歧路，他决定，走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