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42章 毫无反应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外面是永恒不变的灰色调。压抑的雾气低垂，将远处残破的建筑轮廓晕染成模糊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与**气息，比地下室里更加浓重。周屿站在门口，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令人窒息的光线。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对心思各异的父女，也没有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他心中只有一个冰冷的计划——利用这个营地，开始他“种光”的尝试。

是时候，展示力量，凝聚人心了。

他深吸一口这污浊的空气，意识沉入体内那团温暖的光辉。与之前狂暴不受控的黑暗力量不同，这光之力温顺而纯净，如同流淌的泉水，随着他的意念而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一个由纯净光能勾勒出的、结构简洁而优美的圆形法阵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明珠！

“流光冲天！”

这不是王启星那种依靠血液特性爆发出的极致速度，而是光之传承中记载的、一种对光能更精妙、更高效的运用法阵。

下一刻，周屿的身影被流光包裹，如同挣脱了重力束缚，轻灵而稳定地冲天而起！

他悬浮在营地上空大约数十米的高度，周身流淌着纯净的白色光晕，如同降临在这片绝望之地的神只。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灰雾的奇异力量，将下方破败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几分。

营地瞬间骚动起来。

那些原本蜷缩在窝棚里、麻木地咀嚼着不知名糊状食物的人，那些在简陋工事后警戒、眼神空洞的哨兵，那些在废墟间翻找着任何可能有用物品的拾荒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悬浮于空中的光芒所吸引！

他们纷纷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抬起头，仰望着那片昏暗天空中唯一的光源。一张张污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长久压抑后被强行唤醒的、近乎本能的敬畏。孩子们停止了哭闹，睁大了眼睛；成年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张大了嘴巴。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以及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周屿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仰望他的人群，心中古井无波。他调动光能，将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仿佛法则的宣告：

“我名周屿。”

“从今日起，跟随我。”

“我将带领你们，清扫威胁，建立家园，摆脱污染，在这片灰烬中，寻一条生路！”

他言简意赅，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接的承诺。在他看来，在这片绝望之地，力量与生存的希望，就是最能凝聚人心的东西。他展示力量，许下承诺，理应收获信仰与依赖，如同洛尘所说，在这些麻木的心中埋下第一颗“光之种子”。

然而，预想中的狂热欢呼并未出现。

下方的人群，在短暂的震惊和寂静之后，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淡。

他们依旧仰着头，看着他，眼神中的敬畏并未褪去，但更多的是一种……观望，一种深深的麻木，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没有人跪下叩拜，没有人激动呐喊，他们只是看着，仿佛在观看一场与自身无关的、奇异的表演。几个孩子甚至很快失去了兴趣，继续低头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周屿悬浮在空中，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对劲。

他仔细感应着下方的人群，试图捕捉洛尘所说的那种“信念的共鸣”，那种能够被他这束“主光”引动的、潜藏在人心中的“微光种子”。

然而，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下方是一片精神的荒漠，是死寂的泥潭。除了最基本的生存**和深深的疲惫，他感受不到任何积极的、充满希望的情绪波动。他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身体，却似乎无法穿透那层包裹着他们心灵的、厚重如铁的绝望外壳。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和激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大人！大人！请……请您下来一叙！”

周屿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相对完整、但同样布满污渍的皮质外套的中年壮汉，正站在营地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用力地朝他挥舞着手臂。这壮汉气息不弱，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能量波动，虽然远不及周屿，但在这片营地中，已是鹤立鸡群。

周屿收敛周身流光，身形缓缓降落，如同羽毛般轻盈地站在那壮汉面前。他周身依旧萦绕着淡淡的微光，如同自带光环。

那壮汉见到周屿落地，竟毫不犹豫，“噗通”一声直接跪拜下去，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带着激动和无比的恭敬：

“大人！小人巴顿，是这‘铁砧’营地暂时的管理者，也是……也是一个侥幸觉醒的适能者！”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敬畏和自惭形秽：“小人无能，觉醒的本命光之法阵只是‘巨神兵’，勉强达到二级精英级的水准。至于其他精妙的光之阵法……小人愚钝，无人教导，一窍不通！”

他语速飞快，仿佛怕周屿不耐烦：“在这鬼地方，像小人这样的野路子适能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不像大人您，光芒如此纯粹，力量如此强大，定然是来自‘外面’的高人！”

巴顿的眼神变得炽热而恳切：“大人！小人恳请您！这营地首领的位置，小人愿双手奉上！只求大人能留下来，带领我们！带领‘铁砧’在这片废墟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向辉煌！小人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周屿看着跪伏在地的巴顿，心中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这里的适能者，缺乏系统的知识和传承，只能依靠本能觉醒的单一技能挣扎求生。难怪下面那些普通人如此麻木，他们或许见过适能者的力量，但也深知这点力量在真正的恐怖面前何等渺小，早已习惯了绝望。而巴顿，则是敏锐地意识到了他的“价值”，果断选择了臣服和投靠。

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可以。”周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算是接受了这份“效忠”。名正言顺地领导整个营地，更方便他实施计划，观察和引导这些人。

巴顿大喜过望，连忙爬起来，转身对着周围依旧茫然观望的人群，用尽力气吼道：“都听见了吗？！这位周屿大人，从今天起，就是我们‘铁砧’的新首领！以后，我们都要听从周屿大人的命令！”

人群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谈不上热情的附和声，更多的是麻木的顺从。

周屿并不在意这些表面的反应，他继续下令，声音传遍营地：“今日，举办宴席。将储备的食物拿出来，让大家吃一顿好的。”

他心中盘算着，给予实实在在的好处，改善生存条件，或许能更容易地触动这些人麻木的内心，催生出希望的萌芽。

巴顿（现在可以称为副手了）立刻领命，兴冲冲地去操办了。对于物资匮乏的营地来说，首领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很多人眼中流露出的是对食物本身的渴望，而非对周屿的感激。

很快，营地中央升起了几处更大的篝火。一些珍藏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制成的肉干被拿出来烤制，混合着一些勉强能食用的块茎植物，煮成了几大锅浑浊的汤。空气中弥漫起久违的、带着焦糊味的食物香气。

人们围拢在篝火旁，默默地分食着这顿“大餐”。他们吃得很快，很急，仿佛担心下一秒食物就会消失。孩子们舔着油汪汪的手指，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满足的神情。然而，周屿仔细观察着，依旧没有从他们眼中看到那种被称之为“希望”的光芒，只有食物带来的、短暂的本能愉悦。

宴席结束，人群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角落，营地再次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周屿站在营地中央，感受着体内平静的光之力，以及外界那片依旧如同荒漠般的精神世界，眉头紧锁。

物质给予，似乎效果甚微。

那么，安全感呢？清除威胁，带来和平，是否能让这些枯萎的心灵重新复苏？

他召来副手巴顿。

“营地附近，有哪些日常性威胁？有哪些强大的污染体？”周屿直接问道。

巴顿连忙回答：“回大人，主要是两个。一个是营地出入口附近，经常游荡着一些一级基础级的掠影蝠和腐行尸，数量不少，虽然威胁不大，但烦不胜烦，出去拾荒的弟兄经常折损。”

他顿了顿，指向北面，脸色凝重了些：“另一个，是北边大概五公里外的一个废弃纺织厂。那里盘踞着一头三级boSS级的‘裂爪魔’，非常厉害！小人曾经带人去试探过，差点回不来。它挡住了我们向北边扩张、寻找更多资源的路线，是个大麻烦。”

周屿点了点头。一级的杂兵，三级的boSS。正好，可以用来展示力量，同时为营地获取实际利益。

“组织人手。”周屿命令道，“带上所有能行动的人，跟我出去。”

巴顿一愣：“大人，您是要……”

“清扫威胁，顺便，扫荡物资。”周屿语气平淡，“让他们亲眼看着，以后，哪些地方是安全的，可以自由活动，获取资源。”

巴顿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周屿的用意。这是要立威，也是要实打实地给营地带来好处！他立刻大声应道：“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很快，消息在营地传开。新首领要亲自出手清理附近的怪物，并且允许大家跟随去捡拾物资！

这一次，人群的反应终于热烈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欢呼，但很多人眼中亮起了光——那是对物资的渴望之光，是对短暂安全期的期待之光。他们纷纷找出各种破烂的麻袋、锈蚀的铁桶、甚至脱下的外套，准备用来装填可能找到的任何有用物品。

周屿看着这群因为“拾荒”而终于焕发出一丝活力的人群，心中却更加沉重。

他依旧没有感受到洛尘所说的“光之种子”。

只有对物质的贪婪，和对短暂安全的利用。

想要在这些被绝望彻底浸透的心中种下光，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他不再多想，转身，面向营地出口的方向。副手巴顿组织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跟在他身后，人群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期待、怀疑和贪婪的光芒，如同等待秃鹫分食的鬣狗。

周屿迈步向前，周身微光流转，走向那片危机四伏的灰烬旷野。

他的第一次“种光”实践，以一种冰冷而现实的方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