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40章 光的火种

“……周屿……醒来……”

遥远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呼唤，将周屿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或者说，他的意识重新聚焦。

眼前不再是那令人理智崩溃的终极黑暗，也不是高速穿梭的星际奇观，而是那片熟悉的、静谧的宇宙虚空。脚下，蓝星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宁静而脆弱的光芒。他依旧站在那片意识的空间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直抵宇宙根源的恐怖旅程，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但意识深处残留的、几乎要将它撕裂的恐惧感，以及那庞大黑色扭曲物带来的、烙印灵魂般的压迫感，无比清晰地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洛尘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化作光尘消散，但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而平静的笑容，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

“你看到了。”洛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也带着一丝同情。

周屿的意识剧烈地波动着，一时间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语言。那目睹星球被吮吸、钻探、掏空，直至直面那终极黑暗的景象，太过冲击，太过骇人。

“那……那到底是什么？”他的意识传递出干涩的询问。

洛尘的目光也变得悠远而凝重，他望向周屿身后那片深邃的黑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级的秘密：

“你最后看到的，是黑暗的源头。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何时出现。或许，它就是宇宙本身诞生时伴随的阴影，是秩序背后的混沌本质；或许，它是来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之外的存在。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的行为。”洛尘的语气变得沉重，“它出现后，便不断地向外散播着那种你看到的、扭曲的、不可名状的污染。它们如同它的触须，它的猎犬，在宇宙中游弋，寻找着一切可以吞噬的‘光’和物质。它们的目标，是将一切有序的、蕴含能量的存在，都拉入那永恒的、冰冷的寂静与混乱之中。”

“而‘光’……”洛尘抬起手，掌心再次浮现出那团温暖的光辉，只是此刻这光辉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风中残烛，“……我们，无法对抗它。至少在正面，在根源上，我们无法对抗。我们所能做的，只有逃窜，只有躲避，只有在它那无尽的追猎下，寻找一线生机，保留文明的火种。”

他看向周屿，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一种残酷的真相：“宇宙中，存在着数以亿万计的‘光’，如同散落在黑暗森林中的微弱火苗。而每一道光，都伴随着一个专门追捕它的‘不可名状’污染。它们一一对应，如同猎手与猎物。为了保证狩猎的成功，追捕的污染，其层级往往高于它所追逐的‘光’。比如，一个四级超凡的光，就会有一个五级灭世的污染在后方追逐、锁定。”

周屿心中寒意更盛。他想起了科里亚的情况，洛尘是四级超凡，而盘踞在科里亚中央的“沉寂回响”是五级灭世！这并非巧合，而是……常态！是黑暗源头为了确保狩猎效率的残酷机制！

“所以，科里亚……”周屿喃喃。

“是的。”洛尘点头，“追捕我，以及上一任传承者的，就是‘沉寂回响’。我们失败了，它便盘踞于此，消化它的‘战利品’，同时将这片区域彻底污染成它的巢穴和猎场。”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周屿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如果黑暗如此强大，狩猎机制如此无解，那所有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有，但极其艰难。”洛尘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想要拯救一个被污染的区域，净化盘踞的不可名状，就必须拥有至少与它同级，甚至更强的力量！也就是说，要想解决科里亚的‘沉寂回响’，我们至少需要达到五级灭世级的力量！”

他看向周屿，眼神灼灼：“而你，现在继承的这份光，只是初生的、四级超凡级的力量。远远不够。”

“所以，要靠刚才说的，共鸣？”周屿追问，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个体的力量，终有穷尽。尤其是‘光’的力量，它源于希望，源于信念，源于守护的意志。”洛尘解释道，“想要突破灭世级，依靠个人的苦修几乎不可能。我们必须借助‘群体共鸣’！”

“群体共鸣？”

“是的。”洛尘的虚影似乎因为激动而微微闪烁，“尽可能多地在人们心中种下光！不是强行灌输力量，而是通过你的言行，你的守护，你的牺牲，去影响他们，拯救他们，在他们绝望的心中，重新点燃希望的火焰，埋下信念的种子！当这些种子生根发芽，当越来越多的人心中拥有了‘光’，他们的信念、他们的希望，就会与你这道主光产生共鸣！”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当决战之日来临，当你需要突破极限，对抗不可名状时，这些被你点燃的、千千万万的微光，他们的信念之力将会跨越时空，汇聚于你一身！量变引发质变，无数微光的共鸣，将能打破个体极限的壁垒，助你踏足五级灭世的领域！”

周屿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这与他之前纯粹追求个人复仇的道路截然不同。这要求他重新融入人群，去扮演一个……希望传播者的角色。这对他此刻充满仇恨与黑暗的内心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和讽刺。

洛尘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他最后凝视着周屿，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托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周屿，这条路很难，很苦，充满了牺牲与误解。你可能不被理解，可能孤独前行，可能……会失去更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之火。科里亚数百万挣扎求存的生灵，乃至更广阔世界的未来，或许……就系于你能否将这束光，传递下去了。”

“我的时间到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那透明的身影彻底化作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尘屑，如同逆流的星河，又如同风中飘散的萤火，在这片宇宙虚空中缓缓上升，然后彻底消散，融入了无边的寂静。

没有杨星辉那般悲壮，却带着同样的沉重与决绝。

周屿独自站在虚空中，脚下是渺小的蓝星，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他感受着体内那团新生的、温暖而柔和的“光”，与意识深处那片冰冷、死寂、曾被终极黑暗凝视过的烙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但对宇宙真相的窥视，以及洛尘那沉重的嘱托，像两道巨大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该何去何从？

是拥抱这束光，走上那条布满荆棘的救赎与守护之路？还是设法挣脱，继续追寻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纯粹的个人复仇？

意识的空间开始波动，模糊。

他知道，他即将返回那个残酷的现实——灰烬旷野，去面对那群……刚刚背叛过他的幸存者。

他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