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在咆哮。
不是寻常风浪的呜咽,而是某种源自亘古深渊的、带着神性怒意的低吼。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浸透了水的破败棉絮,沉沉地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几乎触手可及。
风,不再是流动的空气,而是化作了无数柄冰冷的、饱含盐腥味的巨锤,裹挟着咸涩的浪沫,狠狠砸在滨海市伤痕累累的防波堤上,砸在岸边每一栋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轰鸣。
浑浊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被无形巨手驱赶的、狂暴的墨绿色山脉,带着摧毁一切的蛮横气势,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城市脆弱的边缘。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闷响,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堤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崩裂的水泥碎块如同霰弹般四处飞溅。
海水倒灌进地势低洼的街道,浑浊的浪头卷着垃圾、断裂的树木,甚至是被掀翻的小型车辆,在城市腹地肆意冲撞、蔓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海腥味,还有一种……冰冷而傲慢的威压。
这不是天灾。
这是神只的宣告。
维序者临时设立的滨海前哨站,就设在距离被巨浪反复蹂躏的第三防波堤不足三百米的一处加固仓库内。
冰冷的钢铁墙壁隔绝了部分海风的尖啸,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湿冷和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仓库中央,全息沙盘投射着滨海市海岸线的实时动态,那不断被红色警报区域吞噬的海岸线触目惊心。
星尘站在沙盘前,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维序者制式外套,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
他体内的星辰本源在星辰之核的滋养下稳固了许多,不再有崩溃之虞,但距离熔洞之战前的巅峰状态还相差甚远。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胸腔深处残留的、细微的撕裂感,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
此刻,他正凝神看着沙盘上几个被特殊标记的、在狂暴海浪中异常平稳移动的光点,眉头微蹙。
那些光点正以一种缓慢但不容置疑的姿态,朝着港口方向靠近。
“深海议会。”林七夜的声音在星尘身侧响起,低沉而冷冽。
他抱臂而立,站姿如标枪般挺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仓库冰冷的空气,仿佛能直接落在那些踏浪而来的不速之客身上。他身上的圣焰气息收敛得极好,如同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利剑,但那股源自炽天使位格的、对“异端”与“混乱”的本能排斥,依旧如同无形的气场,让仓库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波塞冬的鬣狗们,终于忍不住要上岸了。”
星尘没有立刻回应,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沙盘边缘划过。
星辰魔神的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带着宇宙尺度的冰冷与漠然,分析着那些光点移动轨迹背后蕴含的能量波动模式——磅礴、浩大、带着海洋特有的深邃与不可测,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傲慢。
“目标很明确,港口的旧船坞区。”星尘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重伤后遗症,也带着思索的凝滞。
“那里有……某种东西在吸引他们,或者说,是他们在利用这场风暴,制造一个必须‘考察’的理由。”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陈牧野,“牧羊人,情报?”
陈牧野的脸色比星尘好不了多少,连日来的高压和部署让他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
他盯着沙盘,手指在一个坐标上重重一点:“旧船坞区的B7号干船坞。上个世纪遗留的深海勘探平台核心动力模块,代号‘海渊之心’,一直封存在那里。里面含有旧世界的高纯度‘幽能结晶’……对任何涉足深海或能量研究的势力,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冷哼一声,“深海议会这帮家伙,打着考察‘世界裂痕影响’的旗号,目标却是这东西!这场风暴,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和武器。”
“维序者的态度?”林七夜直接问道,语气如同出鞘的刀锋。
米迦勒的意志在他血脉中低鸣,对任何试图破坏现有秩序、攫取危险力量的行为,都带着天然的审判冲动。
陈牧野深吸一口气,压下眉宇间的疲惫和怒意:“总部命令:交涉,威慑,阻止其带走‘海渊之心’。必要时……”他眼神一厉,“武力驱逐。但尽量避免全面冲突,我们的力量经不起在海岸线再打一场代理人战争了。星尘,”他看向脸色苍白的青年,“你的状态是底牌,也是弱点,对方极可能试探,七夜,你是主力,圣焰对海洋力量有先天克制,至于司小南……”
他的目光投向仓库角落里那个倚着冰冷金属货架的身影。
司小南抱着手臂,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仓库内凝重的气氛、刺耳的警报和窗外海天的咆哮充耳不闻。
只有仔细看去,才能发现她抱着手臂的指尖,正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有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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