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小院那场短暂却震撼的冲突,如同投入四九城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更为深远。关于王石父子的种种传言,却开始在某些特定的、更为阴暗的圈子里流转。
城西,一处隐蔽的独门小院,密室。
密室不大,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方桌,几把椅子,一盏昏黄的电灯吊在头顶,将围坐的三人面目映照得有些模糊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潮湿霉变的气味。坐在这里的,不再是那些头脑发热、只会喊打喊杀的毛头小子,而是几个在近期风潮中真正攫取到了一些权力、心思也更为深沉阴鸷的头目。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面皮白净、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人称文先生。他并非小将出身,原是某机关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科员,靠着投机和罗织罪名,迅速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他左手边,是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汉子,绰号铁手,原是厂里的保卫科干事,,是文先生手里的执行者。右手边,则是个尖嘴猴腮、眼珠乱转的瘦子,外号地老鼠,消息灵通,三教九流都熟,是文先生的情报官。
“都说说吧,南城那个王石,还有他那个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文先生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有些尖细。
“孙猴子(指带队的孙队长)那帮废物,十几个人,被一个工人加一个五岁孩子,收拾得屁滚尿流,回来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这笑话,可闹得不小。”
铁手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一群废物!肯定是轻敌了!要是我带人去,管他什么功夫,直接一拥而上,乱棍打倒,看他还能不能蹦跶!”
“老铁,话不是这么说。”地老鼠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打听过了,这事透着邪性。那王石,可不止是个普通工人。”
“哦?说说看。”文先生来了兴趣。
“首先,是钱,或者说,是家底。”地老鼠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这王石,明面上是轧钢厂七级工,工资是高,但绝对撑不起他那份家业。
他住的那南城小院,独门独户,三进带跨院,虽然不算顶尖,但收拾得那叫一个齐整!家里吃的用的,据说比很多干部家庭都强。
还有,几年前,他曾经给街道那个烈属的烧伤丫头治过脸,用的药神了,那么重的疤,硬是淡得快看不见了!那药,据说是他自己配的,叫什么……蛇蝎美人!金贵得很,王主任都只弄到过一小颗,宝贝似的。”
“蛇蝎美人?治烧伤祛疤?”文先生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还有吗?”
“有!多着呢!”地老鼠如数家珍,“他手里还有好几种奇药。有一种叫十香返生丸的,据说重伤垂死的人都能吊回一口气!还有五龙丹,调理身体、固本培元有奇效。
这些都是他通过某些渠道,给上面一些大人物用过的,效果据说好得不得了,在黑市上,一颗这样的药丸,能换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用力晃了晃,意指价值不菲。
“药……”文先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年头,什么最金贵?
如果这王石真掌握着如此神奇的制药本事,那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的宝藏!
“还有酒!”地老鼠继续爆料,“他酿的酒,也是一绝!普通的女儿红、蛇胆酒就不说了,还有虎骨壮元酒、珍露酒,那都是大补之物,据说对男人那方面……嘿嘿。
最绝的是一种叫醉生梦死的酒,听说喝一口能让人飘飘欲仙,忘却所有烦恼,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还能滋养身体!不过那酒他好像极少拿出来,据说有人出天价买一口,他都不卖。”
铁手听得眼睛发直,舔了舔嘴唇:“妈的,听着就是好东西!这王石,到底什么来路?祖上是御医?还是藏着什么古方秘术?”
“来历查过,很干净,祖上几代都是贫农,他自己也是学徒工干起来的。”地老鼠摇头。
“但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有问题!这些东西,他哪来的?方子哪来的?材料哪来的?就凭他一个工人?这里面,水深着呢!我怀疑,他要么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传承!”
文先生缓缓点头,这个推测很符合他们的斗争思维。一个没有根脚的人,却拥有如此多神奇的药物和享受,这本身就是原罪。
“接着说,功夫又是怎么回事?”文先生问到了关键。
“功夫更邪门!”地老鼠表情有些惊惧,“孙猴子他们说,那王石根本就没怎么动手,就是挥挥手,走几步,他们十几个人就全趴下了,棍子都拿不住!感觉像是……像是撞了鬼,或者被什么无形的气墙给弹开了!至于他那个儿子,才五岁!动作快得跟猴子似的,力气大得出奇,孙猴子被他一下就拿住手腕跪下了,邪性得很!”
“气墙?五岁孩子力大无穷?”铁手皱起眉头,他是练过几天把式的,不信这些玄乎的,“是不是障眼法?”
“不像。”地老鼠摇头,“当时很多人看着,光天化日。而且那孩子后来质问他们,引用**语录,把孙猴子他们问得哑口无言,这可不是迷药能做到的。我估摸着这王石,可能真会点失传的武功!而且连他儿子都教了!”
“武功?气功?”文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是更深的贪婪。如果只是有钱有药,或许还只是肥羊。
“文先生,这王石,是块肥肉,但也是块硬骨头啊。”地老鼠最后总结道,“有钱,有药,可能还有真功夫。而且,他好像跟厂里的李副厂长,街道的王主任,甚至……更高层的一些人,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密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劣质烟草燃烧的滋滋声。
良久,文先生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笃定:“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有问题。一个没有背景的工人,凭什么拥有这些?凭什么能结交那些人物?凭什么几次三番查不出问题?”
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不过,越是这样的硬骨头,啃下来,收获才越大。他的药,他的酒,他的功夫都对我们有大用。”
“文先生,您的意思是……动他?”铁手兴奋地搓着手。
“不急。”文先生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幽深,“打蛇打七寸。对付这样的人,不能蛮干,否则容易像孙猴子那样,打虎不成反被伤。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
他看向地老鼠:“继续盯紧他,特别是他那些药的来源和去向,他和哪些人有密切来往。还有他那个儿子上学的事,也是个切入点。”
他又看向铁手:“让你手下机灵点的弟兄,平时多在南城那片转转,但别惹事,就是观察,看他家平时出入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明白!”地老鼠和铁手齐声应道。
“记住,”文先生最后叮嘱,语气森然,“我们要的,不是打死他,是控制他,让他和他掌握的东西,为我们所用。如果控制不了……那就彻底毁掉,但也要把他手里的东西,尽可能榨出来!”
密谋结束,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才各自散去。昏黄的灯光下,只留下满室呛人的烟味和一股蠢蠢欲动的恶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密谋的同时,南城小院静室中,正在闭目打坐的王石,忽然眉心微微一蹙。他仿佛感觉到几道充满贪婪的恶意,跨越空间,隐隐锁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的深邃。
“终于……被真正的豺狼盯上了吗?”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看来,何雨水的提醒没错。之前的冲突,只是序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有不长眼的豺狼敢伸爪子,他不介意让它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什么叫不可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