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一个中午,轧钢厂上空响起下班的汽笛声。 工人们如潮水般从车间涌出,奔向食堂。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钢铁与机油的味道。
就在这时,厂区里那几个平日里大多播放通知、革命歌曲或劳动号子的高音大喇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略带沙哑的手风琴前奏。这旋律舒缓、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与往常激昂的调子截然不同,让不少匆匆赶路的工人放慢了脚步。
然后,一个清澈、深情、略带颤抖的女声**响了起来,透过喇叭,传遍了厂区的每一个角落:
“儿时我常常听人说……
裹着小脚的那个……
是困在深山里的阿嬷……”
是娄晓娥的声音!她的演唱没有丝毫的炫技,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带着哽咽的倾诉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食堂门口、车间外、道路旁,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脚步。工人们端着饭盒,仰起头,疑惑地听着。
歌词如同一幅泛黄的老照片,缓缓展开:裹小脚的阿嬷、包办的婚姻、不识字的无奈、日复一日的劳作与等待…… 画面感极强,许多从农村来的老工人,眼神开始变得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老家母亲或奶奶的身影。
“她生了一个又一个……
都被号角的呼声 吹走了……”
当唱到这一句时,手风琴的旋律中,极其自然地、恰到好处地,融入了一声虽然是通过喇叭播放、却依然清晰、嘹亮、直刺人心的——冲锋号音!
“滴哒哒—滴滴哒—哒——!”
这声号角,如同惊雷,炸响在无数人的心头!
几乎是在号角响起的瞬间, 厂区里,那些原本沉默地坐在角落、或跛着脚走路、或脸上带着疤痕的中年、老年工人们——他们是转业、退伍到厂里的军人——浑身猛地一震!
有人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却浑然不觉!
有人猛地抬起头,望向喇叭的方向,眼睛瞬间瞪大,瞳孔收缩!
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腰背,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敬一个军礼,却僵在半空!
更多的人,是瞬间红了眼眶,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歌声在继续,带着压抑的悲怆与无尽的心疼:
“山那边是什么……
是烈士的英魄……
是他们拼死保卫的新中国……”
“河那边是什么……
是绵延的战火……
她望着远方泪一滴滴的落……”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从这些钢铁硬汉的脸上滑落。 他们有的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在剧烈耸动;有的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想逼回泪水,却徒劳无功;有的干脆蹲下身,用粗糙的大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想起了淮海战役时,收到老家指来的口信,说娘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了他整整三年……
他想起了抗美援朝胜利回国后,才知道当年一起参军的同村发小,一个都没回来,他们的娘,如今都成了歌里的“阿嬷”……
他想起了自己受伤退伍那天,老娘摸着他的断腿,老泪纵横,却一句埋怨都没有的样子……
这歌声,唱的哪里是歌?唱的是他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娘! 唱的是千千万万个送儿上战场、望眼欲穿、最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 唱的是那段用鲜血和生命铸就、充满荣耀却也刻骨铭心的岁月!
普通工人们也沉默了。 他们或许没有亲历战场,但他们有父母,有亲人,能感受到歌声中那份沉重的母爱、家国情怀和无声的牺牲。食堂门口喧闹的人声消失了,只剩下娄晓娥深情的演唱和压抑的哭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宣传科办公室里, 李副厂长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广场上群情激动、泪流满面的景象,尤其是那些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退伍军人的反应,他的手紧紧攥着窗框,指节发白,眼中闪烁着极度激动和兴奋的光芒!
“成功了!太成功了!”他内心狂喊,“这效果……远超预期!这已经不是一首歌了!这是政治资本!是凝聚人心的利器!** 许大茂这小子,立了大功!王石……真是个奇才!”
他立刻对身后的宣传科长下令:“快!记录下来!所有反应!特别是退伍老工人的反应!写成内参,我要立刻向杨厂长和工业局汇报! 不!我亲自去汇报! 这首歌,要作为典型,全工业系统推广!”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喇叭里安静了很久,广场上却无人离开。许多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感动中。
突然,一位失去一条胳膊的老退伍军人,用剩下的那只手,猛地抹了把脸,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了一声:
“娘——!儿子对不住您啊——!”
这一声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人最后的防线!哭声、喊娘声、压抑的抽泣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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