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身体几不可察地后仰了一点,拉开了与游夏之间本就有限的物理距离,清清嗓子道:“然后呢?”
三号游夏僵硬的抢回身体控制权,语气变得平淡,甚至透出一点事不关己般的无聊,“然后他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
放屁,分明只说了两句。
“我觉得太烦了。”
“烦的要死,我不想听见这些。”
“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将他撵走。”
在卫生间的剧烈呕吐,不受控制的发狂自残,这些在病历上被记录为“自残倾向加剧”的行为,在他此刻的叙述里,逻辑简单得近乎粗暴。
因为被“声音”骚扰得不胜其烦,所以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试图“驱逐”它。
医生全部记录下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游夏继续垂眼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发呆。
被草草包裹着的纱布上,已经渗出斑驳的暗红色,那是新鲜血液干涸后又渗出凝结的痕迹。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
他能够闻到,除去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很轻很淡,来源是,医生背后。
游夏蓦然抬起眼,看到垂首写字的医生身后突兀伸出一双手。
一双拿着束缚带,镇定剂的手,耀武扬威的在游夏面前晃悠,甚至还伸到了桌子上,充满威胁性的来回敲击。
哒……
哒哒哒……
是游夏神经质般将手指按在桌面上快速敲打的声音,动作很急,声音也很密集。
“冷静,冷静一点。”
停止记录的医生轻声用语言劝慰:“你刚刚表现的很好,现在问话结束,我希望你可以控制自己情绪保持冷静,毕竟你也不想去诊疗室那种地方是吗。”
诊疗室。
一些病情较为严重,无法控制自己的病人会在那里得到特殊的治疗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电击,注射,催眠等等。
游夏的某根神经因为这三个字而抽动,随之出现的是一阵熟悉的疼痛感。
他曾被这痛感折磨过许多次。
没错,许多次。
那些条件发射不是幻觉造成的错误认知,而是受到创伤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游夏恢复了安静。
除去还在时不时抽动一下的手指。
“所以你愿意相信他,也不信我是吗?”
与这道声音同步出现的,是医生合上病历本的声音。
医生按下了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按钮,语气转为一种温和的告诫,“一会儿护士会带你到处置室,对你的伤口进行更专业、更彻底的处理和包扎。”
“在护士处理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稳定状态。不要试图挣扎,也不要反抗。这既是为了你的伤口好,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额外镇静措施。”
从病房来到这里,游夏是被注射了镇定剂之后送过来的。
但是医疗记录显示,游夏对于多种镇静类药物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耐药性。
普通剂量对他效果甚微,若想起到足以完全控制其行动,防止自残的强效,往往需要使用远超安全标准的大剂量。
以游夏目前的虚弱体质,频繁使用大剂量强效镇静剂,极易引发心脏骤停或呼吸抑制猝死。
幸好,今天这次问询,游夏的状态看上去比预想中要“稳定”得多。
能够进行一段逻辑清晰的对话,并主动坦白了自己“幻听”的具体内容。
在医生看来,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或许,持续的药物治疗和规范的心理干预让游夏正在逐渐被治愈。
“医生不是活人。”
在游夏的意识深处,二号游夏的声音又出现了。
“他的手腕,刚才记录时袖口滑上去了一点。左手腕内侧,靠近手掌的地方出现了拼接的痕迹,那是被我砍断之后留下的,游夏,你看不见吗?”
三号游夏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声音只是另一重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询问室的门开了,一名女护士走进来,解开了三号游夏手腕和脚踝上的束带。
三号游夏顺从地站起身,因为镇定剂的残余效果和久坐,脚步有些虚浮。
他沉默地跟在护士身后,穿过一条光线惨白的走廊,进入了另一间更小、更干净的处置室。
女护士小心的拆开浸透血的纱布,露出道道深达几厘米的伤口,翻开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有一道甚至能看见骨头。
“你听得到我的话。”二号游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逼近。
“我是切实存在的。我就在这里,在你的意识深处。我是另一个‘你’。”
“游夏,你宁愿相信这些给你灌药,连是不是‘人’都说不清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你自己吗?”
二号游夏以近乎犀利的声音讽刺道:“不仅可悲,而且懦弱。”
三号游夏一直伸着,任由护士动作的手腕,颤抖了一下。
“是弄疼了吗?”正在用镊子夹取消毒棉球的女护士察觉到了这细微的抖动,停下手轻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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