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渡：两世赎罪 第62章 声名远播与甜蜜的负担

送走了玛雅，林凡的心仿佛被抽走了一缕魂。白日里，他是工地上那个目光如炬、号令清晰的“林师傅”，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误，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一旦稍有闲暇，比如在喝水的瞬间，在检查雕刻细节俯身靠近木料时，甚至在聆听阿明汇报测量数据的间隙，玛雅那带着汗意的温热肌肤、那婉转承欢时的迷离眼神、那大胆迎合他冲击时扭动的腰肢……所有这些活色生香的细节，便会如同狡猾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的眼神会瞬间放空，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抹与周遭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带着点傻气和巨大满足的温柔笑意。这短暂的失神，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虽未松懈，却注入了一丝只有他自己能体会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甘醇。

然而，这份私密的甜蜜，很快就被一股来自外部的、越来越汹涌的浪潮所覆盖、所冲击。

乌那隆寺般若殿，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奇迹，一个无比宏大的广告。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流在划定的安全线外观摩。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脚手架和林立的木材，更是眼见着残破的殿宇如何一天天挺直脊梁，腐朽的梁柱如何被巧夺天工的新构件替代，尤其是那尊由林凡亲手雕琢的释迦牟尼佛主像——虽未最终打磨上色，但那悲悯的神情、那静谧如山岳又温暖如春阳的气度，已然让无数虔诚的信徒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仿佛真佛已然临世。而那些环绕的迦楼罗、那迦龙神、圣象，无一不是形神兼备，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潜渊入海、漫步林间。这种“活过来”的感觉，通过香客的口、通过僧侣的赞颂，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整个柬埔寨的佛教圈子和传统手工艺界。

起初的试探，是谦卑而谨慎的。

一位来自暹粒附近一座古老村落小寺的老住持，由徒弟搀扶着，带着一块几乎快要断裂、上面模糊刻着守护神“哈努曼”形象的旧门楣残件，风尘仆仆地赶来。他不敢直接求见“林大师”，只是在工地外围徘徊，直到被心细的索帕发现。老住持捧着那块残木，老泪纵横，诉说寺庙的窘迫，只求“林大师”能看一眼，指点一下，哪怕告诉他们在哪里能找到修复的线索也好。

林凡听闻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他请老住持到临时工棚，仔细查看了那块残件，不仅指出了其木材的特性和腐朽原因，还用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出几种加固和补配的传统技法示意图，甚至标注了几个可能找到合适替代木料的区域。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座无名小寺的残件，而是与乌那隆寺同样珍贵的文化遗产。老住持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如同接过了佛祖的恩赐，千恩万谢地离去。

这样的场景，接二连三地发生。

马德望一座以精美女神浮雕着称的古刹，派来了精干的执事僧，他们带来的问题是墙体渗水导致浮雕表层盐碱化、大面积剥落。林凡在仔细询问了当地气候和墙体结构后，提出了一个结合传统灰浆配方改良和现代微型注浆技术的综合方案，并提醒他们注意基础排水。

贡布一座海边寺庙，海风盐分对木结构的侵蚀尤为严重，其代表忧心忡忡。林凡结合自己正在进行的防腐处理经验，分享了数种针对高盐分环境的特殊防护涂层和结构加强建议。

他的每一次“指点”，都精准地切中要害，给出的方案既尊重传统，又融入了切实可行的现代技术和材料认知。更重要的是，他那种平等对待每一座寺庙、每一种困境的“佛心”，让他赢得了远超其技艺的尊重。

很快，“谦卑的求助”开始转变为“热烈的追求”。

一些资历深厚、香火鼎盛的地区核心寺庙，开始动用更正式的人脉和渠道。波威夏寺（位于泰柬边境的古老圣地）的管理委员会派出了代表，带着盖有官方印章的邀请函和一份堪称慷慨的预算方案，直接拜会了乌那隆寺僧王颂蓬，希望能“借用”或“聘请”林凡，主持他们即将展开的大型修复工程。

紧接着，连柬埔寨国家吴哥窟管理机构也发来了措辞严谨的官方咨询函，并非直接邀请，而是探讨在吴哥窟某些特定脆弱区域进行保护性修复时，与林凡团队进行技术合作的可能性。这几乎是将林凡抬到了“国宝级专家”的预备位置。

林凡那间兼做办公室和卧室的简陋小屋外，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熙熙攘攘的“人才与项目交流中心”。张伟忙得像只旋转的陀螺，筛选着如雪片般飞来的拜帖和邀请函，他的脸上混杂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和处理繁杂事务的焦头烂额。卡里姆在帮忙接待这些来自各地的、身份各异的访客时，言谈举止间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底气，他真切地感受到，姐夫的名字，已经成了一张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林师傅，桔井省的大长老亲自来了，就在外面会客棚等着，说见不到您就不走……”

“磅湛的那座水上寺庙，派人送来了当地最好的棕糖和水果，还有一封信……”

“又一家国际文物保护基金会的代表想约谈，希望能将我们的修复案例作为典范……”

纷繁的信息，最终都汇流到林凡这里。

站在声望的浪尖，面对足以让任何匠人一步登天、名利双收的盛情邀约和真金白银，林凡的心湖，在经历了最初的微澜后，反而沉淀得异常平静、清澈。

夜幕降临，他再次独自立于般若殿那已初显宏伟气象的穹顶之下，仰望着在星空映衬下愈发庄严的轮廓。殿内，那尊他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佛像，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圣光。

他将张伟、索拉以及阿明、巴功、兰娅等核心成员召集到堆满图纸的工作台前。

“外面的喧嚣，大家都看到了，听到了。”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团队成员们因外界追捧而产生的些许躁动，“这是对我们过去几个月，每一滴汗水、每一次专注的最大褒奖。我们，证明了我们的价值。”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但是，我们必须清醒！我们的根基，我们的承诺，我们此刻所有的荣光，都源于这里——乌那隆寺般若殿！僧王殿下的信任，国王陛下的期望，还有我们自己对‘完美’的追求，都系于此地。在它没有以最完美的姿态，重新屹立在这片圣土之上前，我林凡，绝不移步！我们的核心团队，一兵一卒，都不得分散！”

他的决定，清晰而决绝：

“张伟，你负责将所有外部邀请，建立详细的档案。按历史价值、损坏紧急程度、预算可行性和对方诚意，进行分级。所有当前项目的邀请，统一以‘乌那隆寺主体工程正值关键，主创团队无法分身，深感抱歉，期待未来合作’为由，婉拒。但语气务必谦和，为我们未来铺路。”

“索拉叔，你人情练达，协助张伟，尤其是甄别那些背景复杂或可能带有其他目的的邀请，避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你们——”他的目光落在阿明、巴功兄弟和兰娅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巨大的期望，“眼前的繁华，是压力，更是动力！你们要更快地成长！阿明，你的结构计算要更精准；巴功、巴力，你们的雕刻手感要更稳定、更有灵性；兰娅，你对传统纹样的理解和再创造要更深入。未来，也许就是明年，那些向我们发出邀请的寺庙，就需要你们代表‘林凡团队’，前去独当一面！”

他没有将这些邀请视为干扰，而是巧妙地将其转化为了鞭策团队、布局未来的战略资源。他不仅在修复一座寺庙，更在利用这个独一无二的顶级平台，为这个国家濒危的传统建筑修复事业，孵化一支拥有核心技术、兼具传统灵魂与现代视野的“种子军团”。

他将那几份条件最为优厚、名头最为响亮的邀请函，轻轻推到工作台的角落，仿佛那只是几份普通的参考资料。他的目光，他的心神，再次完全沉浸于面前般若殿那复杂而精妙的结构图中，沉浸于那尊佛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神韵打磨中。

外界的喧嚣与诱惑，如同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虽声势浩大，却无法动摇礁石分毫。匠人之道，在于极致的专注，在于将灵魂注入手中的作品。乌那隆寺，就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征服的圣山。其他的名与利，不过是登山途中看到的云霞，可以欣赏其壮美，却绝不会因此停下攀登的脚步。

他重新拿起那把陪伴他许久的刻刀，指尖感受着木质特有的温润与坚定，走向那尊仿佛正在等待他完成最后点睛之笔的佛陀。整个世界再次收缩，只剩下他，他的刀，他面前的木，以及心中那份对技艺的敬畏、对承诺的坚守，还有对远方玛雅那丝缕不绝的、温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