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渡：两世赎罪 第22章 崩塌的支柱与本能的重燃

林凡的世界，依旧围绕着那方寸的工作台和几块沉默的木头。他将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悔恨和那微弱的救赎渴望，都倾注在了刻刀与木料的细微摩擦声中。那尊覆盖着的姐姐木雕，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立于角落。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太多沉溺于自我审判的时间。

一个秋雨连绵的下午，林凡正对着另一块新木料发呆，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紧接着是母亲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老头子！你怎么了？！！”

那声音里的恐慌，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凡自我构建的麻木外壳。他浑身一僵，手中的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院子里，父亲林父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脸色蜡黄，嘴唇发紫，已经不省人事。母亲跪在一旁，徒劳地试图扶起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姐姐林悦也从外面刚回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脸色瞬间惨白，呆立当场，仿佛天塌了一般。

这个家，母亲柔弱，姐姐内向，林凡自我封闭。林父，这个沉默寡言、仿佛永远都在那里刨着木头的男人，才是这个家真正无形的、支撑一切的支柱。

而现在，支柱倒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林凡。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看着慌乱无措的母亲和姐姐，前世那种无力感、那种无法保护重要之人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这一次，那恐慌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

“姐！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找李建明帮忙！”林凡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几乎没有思考，指令便脱口而出。

林悦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忙点头，哭着冲向屋里。

林凡则迅速蹲下身，检查父亲的情况。他不懂医术，但他记得前世在工地上学到的零星急救知识。他小心地将父亲的身体放平，解开领口，保持呼吸道通畅。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动作却稳得出奇。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却让他混乱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母亲还在旁边哭泣，林凡抬起头，看着母亲，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妈，别怕，爸会没事的。你去准备点爸住院要用的东西，毛巾，杯子，钱。”

他的镇定，像一块投入混乱漩涡的巨石，瞬间让母亲找到了方向，她哽咽着，连连点头，也踉跄着跑回屋里。

院子里，只剩下林凡和昏迷的父亲。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跪在泥泞中，紧紧握着父亲一只粗糙冰冷的手。那双手，曾经教会他握刨子，曾经在他修复花架后，默默递给他磨好的斧头，曾经支撑了这个家几十年。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害怕失去这双手，害怕失去这座沉默的山。

很快，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李建明也骑着摩托车赶到了，他显然是从厂里直接过来的，工装上还沾着油污。他没有多问，立刻上前和林凡一起，配合医护人员将林父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小凡，你陪着阿姨跟车去医院！家里和厂里这边，还有小悦，有我！”李建明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眼神沉稳可靠。

林凡看着他，第一次，心中没有升起任何排斥或复杂的情绪，只有一种在危难时刻，找到盟友的、近乎感激的认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医院的路上，林凡紧紧握着母亲冰凉颤抖的手，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救护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雨幕。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医药费怎么办？父亲倒下，家里的收入来源断了，之前的赔偿债务尚未还清……现实的、冰冷的压力，如同这窗外的秋雨，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被这压力击垮，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父亲的倒下，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用悲伤和悔恨构筑的硬壳，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能再“死”下去了。

为了倒下的父亲，为了惊慌的母亲，为了依赖着他的姐姐，也为了……那个在另一个世界，或许正看着他的王倩。

他必须站起来。

在医院急诊室外漫长的等待中，林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能听到刻刀划过木面的沙沙声，能闻到木材的清香。那不仅仅是他逃避现实的避风港，更是他唯一能够倚仗的、安身立命的本钱。

当医生终于走出来，说出“突发性脑溢血，抢救及时，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长期康复和治疗”时，林凡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另一半，则被更具体的、关于未来的重担填满。

他走到缴费窗口，看着那张数额不小的缴费单，沉默地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远远不够。

他转过身，看着走廊尽头窗外依旧连绵的秋雨，眼神却不再空洞。

悲伤和悔恨依然存在，它们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剥离。

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需要重新拿起那些工具，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生存，为了守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那个在绝望中凭借本能拿起刻刀的林凡，此刻，在家庭支柱崩塌的危机中，终于被迫将目光从自身的痛苦深渊，投向了外界残酷而真实的战场。

救赎，或许不再仅仅关乎内心的安宁，更关乎于在现实的废墟上，重新亲手搭建起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