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将青石镇的青石板路面染上一层黯淡的金色。周记汤面的摊车前,依旧门可罗雀。
周铁柱蹲在车轱辘边,拿着根树枝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赵氏则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已经锃光瓦亮的锅沿,动作机械而麻木;周大树背着手,在摊车后那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中的焦灼如同那即将熄灭的炉火,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就在一家人心灰意冷,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李宁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竟带着细密的汗珠,“周老丈!快,赶紧准备一下!”李宁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王巡检!王巡检大人马上就到,说要亲自尝尝你家的面汤!”
“什么?!”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周家三人耳边炸响!
周大树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溜圆。周铁柱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赵氏更是手一抖,差点把抹布扔进汤锅里。
王巡检!青石镇实际上的最高长官,正九品的朝廷命官,掌握着他们这小摊生死予夺大权的人物!他怎么会来?而且是在这个收摊的时候?
“李…李差爷…这…这是真的?”周大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千真万确!赶紧的!把火烧旺,汤热起来,家伙什都收拾利索!王巡检不喜欢邋遢!”李宁急促地催促着,眼神里带着明确的暗示,“这是机会,周老丈,把握好!”
“哎!哎!好!好!”周大树如梦初醒,声音都变了调:“铁柱!快!加柴!把火烧到最旺!老大媳妇!赶紧把汤重新滚开!桌子板凳再擦一遍!快!手脚都麻利点!”
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摊车周围,瞬间鸡飞狗跳,忙乱起来。
周铁柱手忙脚乱地往炉膛里塞柴火,炉火“轰”地一下蹿起老高,赵氏也顾不得心疼柴火了,她拿起那块原本就干净的抹布,对着那唯一的小矮桌和几个折叠板凳,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擦拭,仿佛要把木头纹理都擦平似的。周大树自己也忙不迭地整理着碗筷,检查调料罐是否齐全,摆放是否整齐,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这慌乱紧张的准备工作刚接近尾声,就看见街角处,不紧不慢地走来三四个人。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清瘦,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靛蓝色的直缀长衫,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棉比甲,头戴方巾,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他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步伐从容,神态温和,乍一看去,不像是个执掌一镇刑名治安的武官,反倒更像是个乡下教书的塾师,或者一个家境尚可的闲散文人。
这就是王巡检,王德海? 周大树愣住了,这与他想象中那种满脸横肉、气势汹汹的官吏形象截然不同!
在王德海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方才来报信的李宁,此刻垂手跟在侧后方,神态恭敬。另一人则是个穿着绸缎长袍,体型微胖,面带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镇上的商户。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李三,并不在随行之列。
周大树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迎上前去,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就深深躬下身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老儿周大树,不知王大人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周铁柱和赵氏也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紧张地站在摊车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德海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大树,又看了看那辆略显简陋却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摊车,以及那蒸腾着诱人香气的锅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看不出意味的笑容,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多礼。本官听闻你这‘周记汤面’风味独特,用了西域香料,故而顺路过来尝一尝。不会打扰你们收摊吧?”
“不会!不会!大人能来,是小老儿天大的福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周大树连连摆手,腰弯得更低了,“大人快请坐,快请坐!”
他赶紧引着王德海和他那位胖胖的朋友走向那张唯一的小矮桌。桌子不大,王与那胖商人分坐两边,李宁则机灵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下首。另外两名跟着的随从,则被周大树殷勤地请到了旁边一张桌子。
“大人,您看……小店目前只卖骨汤面和杂粮饼……”周大树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妨。”王德海摆了摆手,“就按你们正常卖的来,四碗面。饼子也来四个尝尝。”
“好嘞!好嘞!大人稍等,马上就好!”周大树如同接了圣旨,连忙回身,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赵氏和周铁柱使了个眼色。
赵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出最好的状态。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份面条,分别放入几个编得细密的笊篱里,然后稳稳地放入鸳鸯锅沸腾的清水那边。周铁柱则拼命保持着炉火的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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