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厨房里忙活完,将那一大盆稠厚的粟米野菜粥和一小碟咸菜疙瘩端到堂屋那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上摆好。暮色透过破旧的窗纸,将屋内映照得一片昏黄。她走到院子里,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吃饭了!”
声音落下,院子里和厢房里立刻响起了动静。周铁柱放下手里正在修补的农具,周石墩从柴火堆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连一直蔫头耷脑的周木林也慢吞吞地从屋里挪了出来。周火旺和周幺妹更是早已站在堂屋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赵氏看着人都齐了,便转身走向周大树那间主屋,在门外提高了些声音:“爹,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屋内的周大树正对着系统界面盘算那26文钱该怎么花最划算,听到喊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他应了一声,收拾心情,踱步走了出来。
来到堂屋,只见一家子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规规矩矩地站在桌边,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没人敢先坐下,更没人敢动筷子。周铁柱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那盆冒着热气的粥。
周大树心里一阵无语。“万恶的旧社会……”他暗自腹诽,“都穷得叮当响了,连口饱饭都难,还讲究这套虚头巴脑的规矩?”他融合的记忆告诉他,原身为了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绝对权威,立下了规矩:每顿饭必须等他来了,由他亲自拿起勺子分配饭菜,其他人才能吃。为了树立权威和体现家族观念,培养大家的孝敬意识,实则往往依他的喜好偏心,尤其是对老四。
他走到主位(也就是一张稍微结实点的破凳子)前,却没有立刻坐下,也没有去拿那放在盆里的木勺。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着菜色、写满期盼又有些畏缩的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以后,咱们家这规矩得改一改。”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周大树继续道:“老是我来给你们分饭,像什么话?搞得我跟伺候你们吃饭似的!赵氏,”他看向大儿媳妇,“以后饭菜做好了,你就先把各人的份分好,碗筷摆好,再叫我。听见没?”
赵氏闻言,先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老头子又挑刺?以前明明是他自己非要霸着分饭的权力,以此来拿捏全家人,显示他的地位,现在倒打一耙,说成了是“伺候”大家?这饭菜还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呢!
但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涌上心头。由她来分饭?!那岂不是……意味着可以公平点了?往常,公爹分饭,总是给老四周木林碗里压得实实的,米多菜少,有时候还能偷偷多捞点稠的。而她自己的孩子小栓子、小花,往往只能分到稀汤寡水,稍微抱怨一句,就会被公爹骂“赔钱货”、“饿死鬼投胎”。如果由她来分……
“哎!听见了,爹!”赵氏连忙应下,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变化来得太突然。周铁柱和周石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老三周火旺低下了头,独眼里光芒闪烁。老四周木林则皱起了眉头,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大家都心里嘀咕:莫非爹真是上次气晕了一回,想通了,要正经过日子了?
“还愣着干什么?”周大树见赵氏还站着,催促道,“今天就你来分!”
“诶!好!”赵氏不再犹豫,立刻拿起木勺,开始给每个人的破陶碗里分粥。她尽量做到公平,每个碗里都是差不多的稠稀,野菜也分配得均匀。轮到老四周木林时,她也没克扣,给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分量。
周木林看着自己碗里的粥,又看了看别人碗里的,尤其是看到周铁柱碗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些,心里那股不平衡劲儿又上来了。他习惯性地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和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大嫂,这点不够吃啊,再给我添点嘛!爹你知道的,我看书费脑子,饿得快……”
若是往常,周大树多半会哼唧两声,默许甚至示意赵氏给他多添点。
但今天,周大树把脸一沉,不等赵氏反应,直接劈头盖脸地斥道:“费脑子?费什么脑子?!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我看你是费粮食!整天之乎者也,也没见你吐出半个有用的字来!你不是总自诩是读书人吗?读书人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当人上人?想吃屁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一出,满桌子的人都惊呆了,连正准备喝粥的周铁柱都顿住了动作,愕然地看向他爹。这话……听着咋这么有道理?还文绉绉的!爹一个粗鄙老农,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周木林更是被噎得满脸通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他爹哪里来的这句话?……他爹怎么会……他爹不是没读过书啊。
大家还在惊疑不定地小声议论,“爹这话哪儿听来的?”“听着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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