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洪武十九年的夏天，天气渐渐炎热。这一日，朱雄英如常前往春和殿向父亲朱标请安。步入殿内，只见朱标正与几位身着青袍的东宫咨政参议围坐一案，低声商讨着几份文书。案上奏章已分门别类，旁边附有写着简要意见的贴黄，朱标时而倾听，时而发问，时而用朱笔快速批示，效率颇高。
朱雄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看着这井然有序的一幕，心中欣慰：
「看来这个‘内阁’雏形，运作得越来越顺畅了。爹确实比前两年看起来轻松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这种事务性、程序性的工作，本来就不该消耗君主太多精力。」
不多时，朱标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关于地方粮仓核查的奏报，示意几位参议退下。他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抬头看见儿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英儿来了。”
“儿臣给父亲请安。”朱雄英上前行礼。
朱标招手让他近前，打量着他愈发健壮的身材和沉稳的气度，心中满是欣慰。他想起儿子近来提出的“驿站银票”、“海船改良”等种种奇策，虽有些惊世骇俗，但细细思量，皆蕴含深意。便想考校一下儿子，看看他是否还有新奇见解。
“英儿，你来得正好。”朱标从案头翻出一份工部尚书的奏疏，递给朱雄英，“这是前几日朝议时，工部再次呈报的难题。各地兴修水利、营造军械、乃至你之前所提扩建水泥工坊、试制新船，皆感熟练工匠及通晓算学、营造之才严重短缺。尤其是精通技艺的大匠，往往敝帚自珍，技艺传承不易。此事关乎国计民生，你……可有什么想法？”
朱雄英接过奏疏快速浏览，心中暗自嘀咕。
「直接改革科举制度还不到时候，但可以另辟蹊径啊。」
「可以设立一个独立于科举体系的官方机构，类似于现在的内府珍品司。它更正规、更专业，不仅仅只服务于皇家，对了“大明格物院”。」
「这不正是推动建立系统性科研机构的好机会吗？」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用清晰而认真的语气说道：
“父亲，儿臣近日读书，偶有所得。观历代兴衰，发现但凡能善用‘奇技’者，国恒强；而空谈‘虚文’者，往往积弱。”
他举例子道：“譬如蜀汉诸葛亮，造木牛流马，解了蜀道运粮之难；南北朝时，祖冲之精研圆周、器械，其子祖暅亦承父业，于国多有益处。反观前宋，文风鼎盛，士大夫多吟风弄月，于军国利器、民生实务却少有建树，乃至积弱受欺。”
朱标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儿子所言非虚。
朱雄英见父亲听进去了，便顺势抛出核心构想：“父亲，如今天下虽定，然北元遗患未除，边防需利器；黄河长江时有泛滥，水利需良工；即便农桑之本，亦需改良农具、选育良种。儿臣以为，与其临渴掘井，不若未雨绸缪。我们何不仿效古之良工巧匠汇聚之所，创立一个专为朝廷效力的‘大明格物院’？”
“格物院？”朱标对这个新名词感到好奇。
“正是！”朱雄英解释道，“‘格物’二字，取自《大学》‘致知在格物’，意为探究事物之理。此院名义上可隶属于工部或内府，但其职能，是专门招募、培养天下心灵手巧、精通技艺的工匠，以及那些擅长数学、天文、地理等‘实学’的奇才异士！”
他详细阐述具体操作：
“首先，广纳贤才。不拘泥于科举出身，只要有一技之长，无论是能造巧械的木匠、铁匠，善治水火的窑工，通晓天文历算的术士，甚至善于辨识草木、改良农事的农夫，只要其技艺于国于民有益，皆可经考核后纳入格物院，授予相应的官方身份和稳定俸禄，让他们能心无旁骛，专心钻研技艺。”
“其次，明确方向。格物院不事‘虚文’，专攻‘实学’。其研究可分为数科：如军器科，专研火铳、火炮、铠甲、战车，力求造出最精良的兵器；水利科，研究江河治理、堤坝修筑、灌溉器具；营造科，钻研建筑工艺、材料改良（如水泥、玻璃的进一步提升）；农事科，选育高产抗灾的粮种、改良农具、研究堆肥杀虫之法……”
朱标听着儿子的描绘，眼中光芒越来越亮。这“格物院”的构想，俨然是一个系统化、制度化的技术研发和推广体系！但他也立刻想到了现实问题，沉吟道：“英儿此想，立意高远。然……此举恐有两大难处。其一，士林清议如何？朝廷历来重经义、轻技艺，若大张旗鼓抬高工匠地位，恐遭非议，斥为‘奇技淫巧’，‘与民争利’，甚至动摇科举取士之根本。其二，这格物院若成，每年所需钱粮俸禄、物料消耗，恐非小数，国库能否支撑？”
朱雄英早已料到父亲会有此问，从容应答：
“父亲所虑极是。关于士林清议，儿臣以为，可如此应对：一曰‘正名’。我们强调‘格物’源于圣贤经典，并非标新立异。二曰‘限用’。明确格物院一切研究，皆需利于‘军国大事’与‘国计民生’，专攻实用技术，绝不涉足经义辩论，不与科举体系冲突。三曰‘重效’。待格物院研发出真正利国利民之物，如更强之火器助我军威，更坚之堤坝保民平安，更高产之粮种使百姓丰衣足食，届时事实胜于雄辩，非议自然消弭。我们并非要贬低文人，而是要补上‘实学’这块短板，让文武之道，相辅相成。”
“至于钱粮消耗，”朱雄英继续道，“初期或需投入，但长远看，实为‘开源’之策。父亲请想，若格物院真能改良出效率倍增的织机，则朝廷纺织之利可增；研发出更强之火器，则军费或因战力提升而相对节省；培育出高产作物，更是直接增加田赋。且内帑近年亦有盈余，初期可由内帑支持部分，待产出效益，再反哺国库。此乃以一时之投入，换长远之巨利，绝非纯消耗。”
朱标听完儿子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回答，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这不仅能解决眼前工匠短缺的燃眉之急，更是为大明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的技术基础！其深远影响，或许真如英儿所说，能改变国运！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英儿，你此番建言，思虑周详，切中要害！此事利在千秋，纵有万难，亦当推行！为父即刻草拟奏疏，将你这‘大明格物院’之策，详细呈报你皇爷爷，陈明利害，恳请圣裁！”
朱雄英心中大喜，知道此事若成，必将为大明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恭敬行礼：“儿臣预祝父亲马到成功！”
于是，一份由太子朱标亲自拟定、详细阐述“大明格物院”设立宗旨、组织架构、运作方式及长远规划的奏章，被郑重地呈送到了朱元璋的御案前。一场旨在将“奇技淫巧”系统化、制度化，并提升至“强国实学”高度的变革，即将在洪武皇帝的面前，接受最终的裁决。帝国的未来，在重视武备与农耕之外，似乎又开辟了一条依靠智慧与创新驱动的新航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