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由朱元璋亲自把关、朱标具体遴选的几名“东宫咨政参议”已然到位。这几位选自翰林院和六部观政进士的官员,皆是学问扎实、家世清白、性格沉稳之人。他们严格按照章程,在春和殿偏殿开始协助太子处理那些程式化、事务性的文书。
效果立竿见影。
朱标发现,每日送到他案头的奏章,已被提前分门别类。大量常规汇报、地方雨泽灾情、官员履历查验等琐碎事务,旁边都附上了清晰扼要的“参议贴黄”,不仅概括了内容要点,还依据旧例或相关律法,拟定了“准”、“驳”或“交某部复核”等初步意见。他需要做的,就是快速浏览贴黄,结合自己的判断,用朱笔做出最终裁定。如此一来,效率何止倍增!他竟能每日提前一两个时辰处理完当日主要政务,且精神上的疲惫感大为缓解。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朱元璋心情颇佳,难得地放下手头事务,携马皇后一同驾临御花园。早有内侍传旨,令太子朱标、太子妃常氏、皇太孙朱雄英以及年方七岁的皇孙朱允熥一同前来游玩。
园内百花争艳,绿草如茵。朱元璋与马皇后并肩走在前面,看着儿孙绕膝,脸上洋溢着难得的轻松笑容。朱标紧随其后,多年来首次卸下重担,眉宇间的郁结之气消散不少,气色明显红润了许多。常氏温柔地牵着活泼的朱允熥,朱雄英则跑前跑后,一会儿指着奇石,一会儿又对池中的锦鲤大呼小叫,一派天真烂漫。
「太好了!看来那个‘顾问团’的办法真的有用!」朱雄英看着父亲明显好转的脸色,心中雀跃不已,「父王的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眼神都有光了!看来真是累出来的病,只要休息好,身体就能养回来。希望父王能一直这样健健康康的!」
他的心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朱元璋的耳中。老皇帝瞥了一眼身旁确实精神好转的长子,心中暗自点头,对当初采纳孙儿的“奇思妙想”感到十分满意。他放缓脚步,对朱标语重心长地说道:“标儿,看来这‘参议’之法,确有成效。政务虽重,亦需张弛有度。如今琐事有人分担,你肩上的担子轻了些,便要善用这闲暇,多休养身心,多陪伴妻儿。为君者,亦为人夫、人父,不可偏废。”
朱标恭敬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近日确觉轻松不少,定当合理安排,不负父皇体恤之心。” 他看向一旁嬉笑的儿子和温柔的太子妃,眼中流露出温情。
马皇后也欣慰地笑道:“这就对了。一家人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她慈爱地看向正被常氏牵着的皇孙朱允熥,招手道:“熥儿,到皇祖母这儿来。” 朱允熥乖巧地跑到祖母身边,马皇后轻轻揽着他,替他理了理跑乱的衣襟,眼中满是慈祥。朱元璋看着老妻与孙儿其乐融融的景象,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
一派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游玩片刻,众人在凉亭中歇息。朱元璋品着茶,与马皇后闲话家常,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太子朱标在一旁作陪,神色间却似有思量。犹豫片刻后,他起身恭敬地对朱元璋说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请示。方才东宫接到禀报,侧妃吕氏的父亲,太常寺卿吕本,近日病势沉重,恐有不测。吕氏闻讯后,忧心如焚。儿臣念及她为朱家诞育子嗣有功,且孝道为人伦大义……斗胆请示父皇,是否可恩准吕氏回府省亲一日,探望其父,以全其孝心?”
朱元璋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闲适转为深沉。他尚未开口,一旁正假装专心吃点心的朱雄英,心中却猛地一紧!
「吕氏?!让她回家?不行!绝对不行!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历史上她就是靠着矫情扮柔弱、教唆朱允炆,后来没少兴风作浪!她现在看着安分,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让她回娘家,万一跟她那个爹密谋什么,或者传递什么消息怎么办?放虎归山啊皇爷爷!」
「等等……我记得历史上,母妃和我都……如果我和母妃都不在了,得益最大的是谁?不就是她和她的儿子朱允炆吗?!难道……」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警惕和厌恶的心声,尤其是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猜测,如同一声惊雷,在朱元璋脑海中轰然炸响!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伴随着滔天的震怒!
他朱元璋一生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计算利害!这简简单单的“得益最大”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剖开了所有温情的伪装,直指最残酷、最黑暗的可能性!若真如英儿所“猜”,那吕氏其心可诛!其罪当千刀万剐!
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杀意,如同狂暴的野兽,在他胸中咆哮、冲撞!他几乎要立刻下令,将吕氏投入诏狱,严刑拷问!
但……就在这杀意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了身旁的长子朱标。标儿那温和而略带疲惫的脸上,此刻正带着对家庭和睦的欣慰。他若此刻发作,以如此骇人听闻的“猜测”处置吕氏,标儿会如何想?允炆那孩子,毕竟是标儿的骨血啊!此事若无铁证,仅凭“心声猜测”,如何服众?如何不让标儿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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