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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冻结,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无形的“注视”并非物理上的压力,却比任何重力场都要沉重。它穿透血肉,穿透思维,直接秤量着灵魂的重量。李哲感觉自己像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呼吸,都在那绝对冰冷的“知晓”下无所遁形。
林莎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直接响彻在意识层面的、无声的宏大噪音。她的眼神空洞,理智正在与难以理解的存在进行着绝望的搏斗。
赵擎趴在地上,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向着空无一物的穹顶伸出双手,涕泪横流,嘴里念叨着破碎的、狂热的祷词,像是迎接神只,又像是濒死的哀鸣。
唯有李哲手中那已化为微型黑洞的“种子”,依旧在散发着不稳定、却异常坚定的存在感。它停止了吞噬“清道夫”残余的规则,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那至高“注视”的对峙上。
李哲能“感觉”到,“种子”内部正在进行着无法想象的剧烈变化。吞噬了部分“清道夫”构筑的规则后,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碎片,一个“锚点”,它正在变得更加……完整?或者说,正在朝着它自己选择的“进化”方向狂奔。
而那来自“观测者”的注视,冰冷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像是平静无波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不合时宜的石子。
是意外?是警惕?还是……兴趣?
李哲无法解读那种级别的存在所传达的信息,他只能凭借本能和与“种子”那残存的、岌岌可危的链接去感受。
就在这时,“种子”传递来一段极其混乱、充满警告意味的意念碎片:
【……排斥……力场……形成……】
【……规则……重构……不可逆……】
【……逃离……必须……逃离……】
几乎在接收到信息的同时,李哲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仓库的墙壁不再是坚硬的混凝土,而开始像浸水的油画般模糊、流淌,色彩分离又重组,呈现出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怪异形态。地面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踩在活物的皮肤上。空气中弥漫开臭氧和金属燃烧的刺鼻气味,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花香——一种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芬芳。
“观测者”的注视,本身就在扭曲这里的现实规则!而“种子”的残留影响和之前的规则吞噬,加剧了这种不稳定性!
“这里……要崩溃了!”李哲强忍着空间错乱带来的强烈眩晕和呕吐感,挣扎着拉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莎。
赵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脸上的狂热被惊恐取代。“不!圣殿!我的降临……”他试图爬向那已经黯淡、萎缩的核心,但地面在他脚下如同波浪般起伏,将他狠狠甩向一旁。
“李哲……”林莎虚弱地靠着他,眼神因恐惧而清醒了几分,“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唯一的生路,就是趁这片区域被彻底扭曲、或者被“观测者”完全“处理”掉之前,逃出去!
李哲将几乎全部心神都用来维持与“种子”的链接,依靠它那在规则乱流中依旧能勉强辨别方向的特性,寻找着空间的薄弱点或者说……“生路”。
【……西北角……空间结构应力……最弱……】
【……定义……局部……现实稳定性…… (强度:极低)……】
“种子”再次动用了那危险的力量,但这一次极其克制,只是在他们前方勉强撑开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相对“正常”的球形空间,如同暴风雨中的一个小小气泡。
“走!”李哲架着林莎,冲入这个脆弱的气泡,朝着西北角的方向艰难移动。
气泡之外,是光怪陆离的地狱景象。钢铁融化成彩虹色的溪流,灯光扭曲成哭泣的人脸,空气中回荡着来自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破碎回音。几名尚未撤离的“天穹”内卫在乱流中惨叫,身体被拉长、压缩,或是直接分解成基本粒子。
赵擎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他似乎在利用某种设备抵抗规则扭曲,脸上充满了不甘和疯狂,死死地盯着李哲手中的“种子”。
李哲无暇他顾,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维持这个气泡,同时向前冲刺。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精神上的负荷让他眼冒金星,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终于,他们冲到了西北角的墙壁前——那里已经不再是墙壁,而是一片不断旋转、闪烁着各种无法理解色彩和符号的“薄膜”。
【……穿过去!】 “种子”传递来最后的、近乎撕裂般的意念。
李哲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带着林莎,一头撞向了那片混沌的薄膜!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油脂,又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剧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李哲感觉自己的意识和**几乎要被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砰!”
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刺眼的阳光和喧嚣的城市噪音瞬间涌入感官。
他们出来了!
李哲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汽车尾气味的空气,感受着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暖,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低头看去,手中的“种子”已经重新变回了那焦黑、毫无生机的残骸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环顾四周,他们正躺在一条僻静的后巷垃圾箱旁边,远处是车水马龙的声音。这里似乎是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离物流园区已经很远。
林莎咳嗽着,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正常的世界,恍如隔世。
“我们……逃出来了?”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李哲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猛地捂住了额头,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开的痛楚袭来。与“种子”超限连接的后遗症,以及最后穿越规则乱流的冲击,开始猛烈反噬。
他眼前一黑,隐约听到林莎焦急的呼喊,便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观测者”……会善罢甘休吗?
而在他贴身的口袋里,那焦黑的手机残骸内部,无人察觉的深处,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幽光,如同休眠的火山,静静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