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第14章 各怀心思

月光，如同一位沉默的观察者，将其清冷的光辉均匀地洒向大地，却无法赋予万物同等的情感。它照亮了游子的归途，也掩映了暗处的密谋；它见证了花前月下的温情，也冷眼旁观着不为人知的交易。这一夜，月光之下，并非尽是诗意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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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城池的边缘，一片被遗忘的角落，月光在这里显得格外吝啬，只在残破的屋檐和杂草丛生的院落间投下斑驳的碎影。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正以一种异常轻盈而坚定的步伐移动着。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对这片区域的每一处断壁残垣、每一个视觉死角都了如指掌，仿佛这是他早已刻入骨髓的领地。夜行衣紧贴着他精悍的身躯，随着他的移动，隐约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神秘与危险气息，若有旁观者，定会忍不住探究这暗夜行者的身份与他背负的使命。

只见他在一堵高墙下略一停顿，身形微蹲，随即如同鬼魅般猛然窜起，足尖在墙壁上几个难以察觉的借力，双手便已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墙头。他谨慎地观察片刻，确认无误后，身形一翻，便如一片落叶般飘入了墙内——那里，是城中一位显赫官员的私邸。

府邸内戒备看似森严，但黑影总能于巡逻卫士交错的间隙中穿行，他的呼吸被压得极低，脚步声几不可闻。最终，他目标明确地潜入了一间位于庭院深处的书房。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以及一个背对着门口、融入更深厚黑暗中的身影。

黑影进入后，立刻单膝跪地，头颅微垂，以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恭敬的声音禀报：“主人，他们查到‘天机医道’了，线索指向明确，比我们预计的快了许多。是否需要我出手干预，清除痕迹？”他的声音平稳，但字里行间透着事态紧急的意味。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看来，我们都小觑了对方的决心和能力。”他略作停顿，仿佛在快速权衡利弊，随即命令道，“暂时不要急于出手，以免打草惊蛇，暴露我们的关注。当务之急，是先将墙上的那幅《溪山行医图》销毁掉。那里面藏着的秘密，绝不能让他们得到。”

“遵命，主人。”下属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地应道。他起身，迅速而无声地走到墙边，精准地取下那幅看似普通的山水行医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将些许液体倾洒其上。画作迅速蜷曲、焦化，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被他小心地收入一个特制的皮囊中。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向黑暗中的身影行礼，然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房间内再次被深沉的寂静所笼罩。黑暗中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月光恰好在此刻偏移，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威严的面孔，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凝视着窗外如水的月华，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一个关乎无数人命运的重大计划，正在这静谧的月光下加速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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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远离城池喧嚣的荒郊野岭，同样的月光，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洒在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上。庙宇的残破与周围的寂静，构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乔南一和赵安元经过一整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已是人困马乏。眼见天色彻底暗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选择在这处破庙暂歇。夜晚的山林，并非完全死寂，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兽吼，以及风吹过林梢带来的呜咽声，更添了几分阴森。

赵安元仔细检查了破庙的四周，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惯有的警觉：“南一，这里地势偏僻，庙宇残破，易于藏匿，恐怕不太安全，我们还是轮流守夜，小心为妙。”他习惯性地将手按在腰间的短剑上，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乔南一相较于赵安元的谨慎，则显得更为洒脱和务实。她卸下身上的行囊，仔细找了一块相对干燥、远离漏风处的角落，拂去表面的尘土和落叶，然后才坐了下来，轻轻捶打着有些酸胀的小腿。“安元，你太紧张了。正是这种无人愿意踏足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些。况且，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体力消耗极大，若不休息好，明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险情？疲劳赶路，才是大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逻辑清晰，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明亮。

赵安元知道她说得在理，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总是你有道理。但愿今夜无事……”

他的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在他耳中却清晰可辨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并非野兽，而是刻意放轻的人类的足音！

“谁？！”乔南一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入耳的瞬间便已弹身而起，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破庙那摇摇欲坠的门口，右手也已悄然摸向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赵安元也同时起身，与她背对背站立，形成防御姿态。

“是我。”一个略显低沉却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人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踏入庙内微弱的月光中。来人面容普通，属于丢入人海便难以辨认的类型，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

“墨影？”乔南一辨认出来人，是她私下联系的信得过的情报探子，但语气并未完全放松，依旧带着审视，“你来干什么？”她与墨影的交易向来隐秘，此次突然在此地现身，必有缘由。

墨影似乎习惯了她的态度，微微扯动嘴角，算是笑了笑，言简意赅：“自然是来给你送消息的。你之前重金委托我调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

乔南一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退：“噢？什么消息？”她心中已有预感，可能与那本失踪的医书有关。

赵安元也好奇地凑近几步，眼中流露出期待。他深知乔南一为了追查此事付出了多少心血。

墨影压低声音，确保话语只在三人之间流转：“你让我查证的那本《天机医道》下册是否真的在神医谷前谷主隐居处失踪一事，我已经多方核实，消息确凿无误。上册据说仍在现任谷主手中，但下册，确实在前谷主隐居的‘忘忧谷’失去踪迹，时间点就在前谷主仙逝后不久。”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乔南一的眼神还是瞬间黯淡下来，她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信息。这意味着，她们的追寻方向是对的，但竞争者也早已出现。她向墨影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银钱递过去：“有劳了，这是余下的酬金。”

墨影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也不多言，只是抱拳道：“消息已带到，二位保重。”说完，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庙外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人彻底离开后，破庙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乔南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对身旁面露忧色的赵安元解释道：“是关于那本《天机医道》下册失踪一事。墨影在江湖上以消息准确着称，他既然确认，那此事八成是真的了。看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它，而且动作可能比我们更快。”

“保不齐，销毁线索、抢先一步的就是刚才城里那伙人！”赵安元语气带着急迫，“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根据墨影之前提供的零散信息和我们的推断，最后可靠的线索指向神医谷前谷主晚年隐居的‘忘忧谷’，就在北边。据说那里地势极为险要，人迹罕至，甚至传闻有猛兽盘踞，想要找到医书，绝非易事。”

乔南一点头，走到破庙门口，望着远处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神秘的山峦轮廓，轻轻叹息：“忘忧谷……我曾听师父提起过，那是前谷主为了避开谷中俗务，精心挑选的安养之地，入口隐蔽，内里却别有洞天。只是师父也警告过，谷内路径复杂，且确有凶兽，非熟悉路径者不可轻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对师父的怀念，随即被更坚定的神色取代，“但正如你所说，那本医书记载的不仅是绝世医术，更可能关乎一些能动摇国本、救治万千黎民的秘辛，我们绝不能放弃。”

赵安元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声音沉稳而有力：“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试一试。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尽快赶到忘忧谷。不过今晚，我们必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前面的路还很长。”

乔南一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默契：“好。”

夜色渐深，破庙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土和草木气息的宁静。两人重新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斑驳的墙壁坐下。经历了白日的奔波和夜晚的惊扰，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们靠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体温和支撑，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乔南一仿佛穿越了重重迷雾，终于看到了那本传说中的《天机医道》下册。它静静地躺在一张石台上，并非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是流淌着一种温润如玉、深邃如古井般的辉光，书页无风自动，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奇异的经络图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和生命奥秘，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这个梦境如此真实，让她在睡梦中也不禁微微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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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光下，仁心堂内却是一派静谧祥和的景象。药圃里的植株在月华下舒展着枝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苏轻媛刚刚结束晚间的功课，正准备回房休息，却被师姐许弦月叫住。

“轻媛，你来。”许弦月站在廊下，朝她招手示意，声音温和轻快，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苏轻媛立刻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傅。”她的眼神清澈，透着对许弦月毫无保留的尊敬和信任。许弦月不仅是她的授业恩师，更是她在神医谷最亲近的人。

许弦月看着她日渐沉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被赞赏所取代：“轻媛，你的基础医术已颇为扎实，心思也足够缜密。但从今日起，你的学习需要更进一步。我打算让你开始接触一些更深奥、也更偏门的医术研究。”

苏轻媛认真聆听着，心中既感兴奋又有些疑惑。

许弦月继续道：“这些研究涉及药理、病理的诸多未知领域，需要不同的视角和丰富的经验相互碰撞。因此，我特意请了枫眠和枫晚来辅助你。她们二人虽非谷内嫡传，但常年在外游历，见识广博，于一些偏方和奇症上颇有独到之处，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苏轻媛心中微动。枫眠和枫晚是近期才来到仁心堂，据说医术不凡，但来历有些神秘。师傅突然让她们来辅助自己，这安排似乎有些突兀。但她对许弦月的决定向来信服，深知师傅行事必有深意，于是压下疑虑，低头恭敬应道：“是，师傅。徒儿定会虚心向两位姐姐学习，努力钻研。”

许弦月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挥手，示意一直安静站在不远处的枫眠和枫晚上前。两人走到苏轻媛身边，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

枫眠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轻媛妹妹，久闻你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她的目光坦诚而友善。

枫晚也跟着说道，她的语调则更显干脆利落：“轻媛妹妹不必客气，师傅既然将重任托付，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协助你，共同探索医学的奥秘。”她的眼神明亮，透着自信和干练。

苏轻媛感受到她们的善意，也回以真诚的微笑：“两位姐姐过誉了，轻媛年轻识浅，今后还要仰仗二位姐姐多加提点。”

之后不久，在许弦月的安排下，三人便在一间僻静的药庐进行了第一次共同练习。枫眠和枫晚确实见识不凡，提出了几个苏轻媛从未想过的药理搭配思路，虽然有些大胆，却逻辑自洽，让她受益匪浅。但她也隐约感觉到，她们所展示的，似乎并非神医谷正统的医道，反而带着一些……难以言明的异域色彩或非常规手段。

练习结束后，等到枫眠和枫晚告辞离开，苏轻媛心中的那丝疑虑并未消散，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她总觉得师傅的安排背后，似乎隐藏着别的意图。这并非不信任，而是一种源自朝夕相处的直觉。

她决定去找许弦月问个明白。先去到许弦月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又寻遍了书房和常用的几个配药室，均不见师傅踪影。最后，她在后山连接的花园凉亭中，找到了正凭栏而立，对着月色下摇曳的花影静静沉思的许弦月。

月光洒在许弦月素雅的衣裙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清冷和疏离感。苏轻媛放轻脚步走近，还没等她开口，许弦月便仿佛背后长眼一般，轻声说道：“来了。”

“师傅……”苏轻媛停下脚步。

许弦月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轻媛，你对今天的安排，心中是否存有疑问？”她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轻媛见师傅主动问起，便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师傅，您的安排，徒儿本不该质疑。只是……徒儿觉得，目前的医术修行，按部就班亦可精进。为何突然要让枫眠和枫晚姐姐来辅助我进行那些……略显奇诡的研究？我并非怀疑二位姐姐的能力，只是觉得，或许……或许并非完全必要？”她斟酌着用词，尽量不显得冒犯。

许弦月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石桌旁坐下，示意苏轻媛也坐下。她提起桌上温着的小壶，倒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给苏轻媛，这才缓缓开口，语气语重心长：“轻媛，你的能力，为师从未怀疑。按部就班，你确实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夫，悬壶济世。但医术之道，浩瀚如海，绝非固守一隅所能穷尽。枫眠和枫晚带来的，是不同于神医谷传承的视角和方法，或许有些看似离经叛道，但其中未必没有可取之处。团队的力量，不同思想的碰撞，往往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火花，这对开拓你的眼界、促进你的成长大有裨益。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未来的风雨，或许需要更多元的能力才能应对。”

苏轻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傅的解释合情合理，她似乎明白了师傅希望她博采众长的良苦用心。但许弦月最后那句未尽之语，以及那投向远方的目光，让她心中那点不安再次浮现。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直视着许弦月的眼睛，将心底最深的猜测问了出来：“师傅，您教导徒儿，医者不仅需精研医术，更需明辨是非，洞察先机。徒儿愚钝，但隐约感觉……您做此安排，让两位姐姐助我研习这些非常之法，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是否与近期谷外的一些风波，或者与那本失踪的《天机医道》有关？”她问得直接，目光清澈而坚定，试图从师傅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端倪。

许弦月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看向苏轻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沉重。她沉默了片刻，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最终，她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再探的疏离：“轻媛，你确实长大了，心思愈发敏锐。有些事，知道得太早，于你并无益处。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一切。”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轻媛心中掠过一丝失落。她知道，师傅一旦决定隐瞒，再问也是徒劳。师傅肩上似乎承担着比她想象中更重的担子。或许，师傅是不想让她过早地卷入是非，承受不该由她这个年纪承担的压力。

她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微温的茶杯，然后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只剩下纯粹的信任与坚定：“我明白了，师傅。那……如果，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无论是什么事，都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徒儿虽然能力有限，但愿意为您，为神医谷，尽一份心力。”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许弦月看着她稚嫩却写满坚毅的脸庞，目光中终于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和一丝深深的感动。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轻媛的手背，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好。有你这句话，为师便放心了。”

师徒二人不再言语，静静地坐在凉亭中。月光如水，流淌在她们之间，无需更多言语，那份深厚的信任与羁绊，已足以穿透任何迷雾。然而，山雨欲来的气息，却已在这片静谧的月色中，悄然弥漫开来。这一夜，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在同样的月光下，走向了命运交织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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