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70章 串门

陈雪给王秀芬打电话：“秀芬姨，丽华的菜我妈都盛好了，我这就给您送过去，您就别跑一趟了。”

电话那头的王秀芬毫不意外，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熟稔和一丝如释重负：“哎，好，好！小雪你快过来吧，丽华在屋里闷了一上午了，你来了正好跟她说说话。” 王秀芬心里清楚似的，陈雪回来，又知道了丽华闹脾气的事，以她和李立家的交情，过来探望是必然的。

陈雪拎着饭盒下楼，先到自己车旁，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个精心包装的礼盒。一个盒子略显花哨，里面是给新生儿准备的、能发出柔和音乐的安抚玩偶；另一个盒子素雅些，是两套质地极其柔软、适合婴儿娇嫩肌肤的A类纯棉连体衣。陈雪、陈阳和李立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在她心里，李立就跟自己弟弟没两样。因此，孙丽华生孩子，无论如何，或迟或早，她都得来这一趟的，这与母亲是否在给李家帮厨无关。

她拎着饭盒和礼物，抬头望了望李立家那熟悉的窗户，脑海里回响着出门前母亲的低声叮嘱：“丽华心里不痛快，跟李立闹，也跟你秀芬姨别着劲儿呢。你去了，好好跟她聊聊，解解锁，宽宽心。这婆媳之间啊，有时候就是缺个能递句话、搭个桥的人。”

“解锁”，母亲用的是这个词。陈雪明白，这心锁，一头拴在产后敏感的孙丽华心里，另一头，可能就牵在同样感到委屈和无所适从的秀芬姨身上。林淑慧她知道的事情的始末跟陈雪说了一遍，并简单总结说，丽华就是想回自己家、觉得在这里是“客人”、想念大女儿婷婷等等。

真的是这样吗？陈雪心里其实不以为然。只是，真实的原因其实也没有必去追究。此刻，她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庆幸。

她由衷地庆幸自己和金俊明工作稳定后，就坚决地独立出来组建了小家庭，没有和任何一方的父母长期挤在一个屋檐下。按她的猜测：眼前这局面，真怪不得丽华“作”，她产后激素水平波动，身体不适，想念熟悉的环境和亲生母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同样，也怨不着秀芬姨“做得不好”，她尽心尽力帮忙带孩子、张罗，却可能因为方式方法或仅仅是“婆婆”这个身份，就处处显得不合时宜。

本质上，这是两个原本陌生的女人，因为一个共同在乎的男人和一个新生的孩子，被骤然拉近到同一个亲密空间里。不同的生活习惯、育儿理念、甚至只是情绪表达的方式，都会像微小的沙粒，在日常的摩擦中悄悄沉积在心里。平时相安无事，一旦遇到“产后恢复”、“丈夫角色缺失”、“育儿疲惫”这类高压状况，这些东西就需要一个排泄口。

而“婆媳关系”，似乎天下家庭最当仁不让的的“情绪排泄口”。陈雪刻薄地想：说到底，无非是些心理上的排泄物需要清理，要么当时就开诚布公地处理掉，主动抹去痕迹；要么，就只能靠时间这把钝刀子，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慢慢将其磨损、覆盖。

因此，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一去，就能扮演什么力挽狂澜的调解员，去“劝和”什么深仇大恨。在她看来，丽华和秀芬姨之间，压根儿就没有原则性的“不和”，更多的是一种处境造成的尴尬和憋闷。就像她和自己的妈妈，可以争吵，可以互相看不惯，但那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女情分，决定了她们永远不可能真正走向对立。

“叮咚——” 她按响了李立家的门铃。

王秀芬很快开了门，见到陈雪，脸上立刻堆满了真切的笑容，那是一种看到极其信赖的晚辈时才有的放松和喜悦：“小雪，快进来，快进来！” 她一边侧身让陈雪进门，一边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那个显眼的保温饭盒，“还让你专门跑一趟，你妈也真是，都弄好了叫我过去拿就行……”

陈雪笑着换鞋：“顺路的事，秀芬姨您就别客气了。” 她目光扫过客厅，没看到孙丽华和李建国的身影。

王秀芬顺着她的目光，朝紧闭的主卧房门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在房里待着呢，一上午没怎么出来。孩子哭了就抱出来往老李怀里一塞，老李没办法，抱着孙子去楼下小花园转悠去了，说是透透气。” 她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但眉宇间的烦闷显而易见。

陈雪会意，扬了扬手里的礼盒，声音放得正常，确保卧室里的人能隐约听到：“我去看看丽华。”

王秀芬连连点头：“好，好，你们姐妹俩说说话。”

又压低声音说着：“差不多了，就让她出来吃饭。”

说完，便提着饭盒转身进了厨房。

陈雪走到丽华的门前，没有犹豫，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里面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孙丽华有些闷闷的、带着戒备的声音：“谁？”

“丽华，是我，陈雪。” 陈雪的声音清晰而平稳。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道缝，孙丽华探出半个身子。她穿着略显皱巴巴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色有些苍白，眼周带着明显的浮肿，显然是哭过也没休息好。看到门口站着的、衣着精致、面带微笑的陈雪，她愣了一下，眼神里迅速闪过惊讶、一丝尴尬，以及下意识的猜测：“雪姐？你怎么……你怎么过来了？是李立跟你说的？还是妈……” 她口中的“妈”自然指的是王秀芬。

陈雪伸出手，亲昵地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瞎琢磨什么呢？没人告状，也没人派我来。我自己想来看看你，看看我刚出炉的小侄子，不行啊？”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姐姐式的调侃，边说边自然地用肩膀轻轻顶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她才将手里那两个礼盒递到孙丽华面前：“喏，拿着。给小家伙的，别嫌俗气。”

孙丽华看着递到眼前的礼物，又抬眼看了看陈雪那坦荡的神情，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和陈雪也认识多年，早些年没孩子的时候，也没少在一起聊天逛街。后来各自忙于家庭和孩子，住得又远，才渐渐少了走动，但那份旧日的情谊底子还在。她没多客气，接过盒子，随手放在了靠墙的梳妆台凳子上，低声说了句：“谢谢雪姐。”

陈雪也不拘束，环顾了一下这间弥漫着奶香味却收拾得整整洁洁的卧室，然后在床尾一角坐下，目光重新落回孙丽华身上，开门见山，语气直接却不带指责：

“听说你今天早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怎么回事？是冲秀芬姨，还是纯粹李立那小子又惹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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